艾格耐心地聽完了布克威爾伯爵的講述,總算明白了“麻煩”的主要來源——士氣,以及軍餉。
區區兩條,解釋起來卻話長。
當聯軍的三萬多士兵奉勞勃命令從大營中奔出前往各地,以數千人一支為規模、分散圍攻艾林谷外的眾多城堡據點時,奇怪的局面出現了:無論是哪一個家族的城堡,都是只等平叛大軍一到,尚未站穩腳跟,城頭便立馬豎起降旗,待效忠勞勃的軍隊小心翼翼地入城一看,頓時傻眼:城堡內只留下了一些負責清掃和看門的仆從。不管核心不核心、重要不重要……只要是有身份的家庭成員,早就趁勞勃于君臨城外整頓王領軍時就帶著貴重物品離開了城堡不知所蹤,此刻估計早已在艾林谷內安全處了。
弄不到值錢的戰利品好說,六國齊聚于此也不是沖著搶劫來的——可沒有貴族俘虜,就沒法索要贖金,更沒法靠人質逼迫“叛軍”投降。勞勃拔除據點給公義者同盟施加壓力的算盤落空,如果依舊不愿妥協,那就只能強攻血門。
若想強攻,困難就來了: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聯軍在血門外的這片沃野中駐扎了十幾天到一月不等,除了最初兩日勞勃親自指揮大軍進行了像模像樣的幾番攻堅。到后來:貴族們胡吃海喝攀親戚談聯姻、士兵們則捧著小說和小黃本度日乃至比武消磨時間,每隔六天才上一次場。就算輪到,也是和演習一樣沖上去射掉點箭矢,強行造點傷亡出來,立馬就鳴金收兵……
如是幾輪下來,軍隊體制和訓練度落后上的缺點一下就暴露了出來:勞勃確實聲望極高威震海內,可這種靠統治者個人名聲和魅力維持的士氣根本不長久,遇到血門這樣的險關不趕緊死磕,稍微耽擱一下,士兵們的戰意就如竹籃里的水一樣嘩嘩流了個干凈。
若是一開始就不計傷亡地使用人海戰術強攻,不惜付出個幾千上萬的傷亡,勞勃此刻說不定已經身處鷹巢城內在給谷地的小妞們了,但現在嘛,就是想組織強攻,恐怕都有些難了。
士氣只是兩大麻煩中較次的一個,雖然攻堅不順降低了不少,但好歹沒吃什么大敗仗掉到負值,六國優秀將領齊聚于此,想想辦法總還是能鼓來的,但另一個麻煩卻更加現實:軍餉。
在維斯特洛的這個時代,在領主發出征召時加入軍隊,在維斯特洛屬于民眾應服的“徭役”,響應者能獲得的回報主要來源于戰利品奪取、取勝后領主的賞賜、當年減免家庭賦稅、立功后的加官進爵等。
除了貼身侍衛和常備的守衛部隊外,大部分戰時征召的農兵是沒有軍餉的,領主有錢點會提供裝備,像北境這樣窮一點的,就連武器都要自帶一些——農民們給貴族打仗,在打贏前都是在免費賣命!
存在即合理,這種看似不合常理的征召兵制度能夠實現,是因為它是有限制的:在所屬領主的境內進行保家衛國性質的防御作戰,且在一定時間內,才可以完全不付軍餉。這回六國大軍離開老家跑到谷地來為勞勃國王和艾林公爵平叛,不僅路費和交通工具的消耗要領主承擔,而且一旦超過了時限,還得付軍餉!
根據各地風俗和傳統的不同,六國征召兵的時限在四十天到六十天不等,艾格整日忙于推銷守夜人產業沒感覺到時間流逝,但實際上,這場平叛戰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拖得超時了,各地領主馬上就要開始為軍餉發愁了!
而這,就是勞勃要小指頭提前去找鐵金庫借錢的原因了——不僅國王自己從君臨征召的士兵會要錢,諸侯付給士兵們超出時限后的軍餉,從法理上來講,也是有權找國王要求報銷的!
“財政大臣叛逃了?”
“不能算是叛逃吧,培提爾是在布拉佛斯一下船就不見了蹤影,并沒有帶著鐵金庫的借款……充其量,只能算是畏罪潛逃吧。”老伯爵嘆了口氣:“這事很麻煩,還不僅僅是沒借到錢的問題,我聽說,鐵金庫都準備派人到君臨來調查鐵王座的財政狀況了。”
小指頭沒敢動鐵金庫財富的腦筋早在艾格意料內,布拉佛斯的統治者刻意為無面者造勢宣揚他們的威懾力,不就是要在關鍵時刻派這用場么,他聳聳肩:“要我是鐵金庫,碰上客戶家里出這種事,也會緊張的。”
“還不止如此,小指頭這一跑,等同于認罪,告訴天下人萊莎·徒利確實與他同謀殺害了老艾林公爵……這下,就連咱們平叛聯軍都被搞得進退兩難了。”
艾格若有所思地點頭:“確實麻煩,如果是我,一定會選擇接受公義者同盟的條件,體面地停戰。”
“可國王陛下畢竟不是你。”老伯爵苦笑著搖搖頭。
艾格也笑了,他都能想象出勞勃在作戰會議上暴跳如雷的樣子了,這樣赤裸裸的打臉,只怕會讓這維斯特洛第一暴躁老哥徹底失去理智,這下,他反而更不會接受妥協了:“可確實沒錢,他總不能逼各國諸侯強留人在這充數吧——游戲規則里可不允許這么辦。”
“確實不允許,羅柏·史塔克……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首相的兒子,已經在作戰會議上表示,要先遣散一部分訓練水平不夠的農兵回家種田,他自己親率剩下的騎士和各家精銳繼續助陣了。”
說來說去,還是生產力的問題——這個時代的社會,支撐不了占總人口1的男性青壯長期脫產。現實就是這么冷酷,即使是有魔法存在的世界,畢竟也還是要遵守基本法的。
“史塔克家不僅是勞勃眼里的大功臣,而且在陛下推翻坦格利安家后也沒拿走太多利益,這種勞苦功高的家族,勞勃沒理由強攔他們給自己干苦力。”艾格恍然大悟,隱約意識到了布克威爾伯爵面臨的困境:功臣和罪臣,所受的待遇可是會截然不同的。
“沒錯,史塔克家和徒利家是陛下的忠實盟友,陛下不可能強迫他們留下不拿錢給自己賣命。”老人眉頭緊鎖:“徒利家還好,被困鷹巢城的萊莎夫人就是自家人,再不濟他們也會留個一萬人在這充場面,可史塔克家嘛,能剩個五千人在這都是忠心可鑒了,北境那地方,要是錯過了農耕的重要時機,可是會餓死人的。”
“讓我來預測下吧——風暴地的軍隊估計也會縮水個一半,不過畢竟是國王本家,精銳應該不會走;蘭尼斯特是國王的親家,也不差這點錢,應該會堅守原位,只是軍餉的費用肯定會算到陛下欠泰溫公爵的賬里去。”艾格心思一動,剛才在比武中沒派上用場的腦子轉動起來,竟接口就分析了下去:“唯一可能會拍拍屁股走人的就是多恩軍隊,馬泰爾家一向對鐵王座愛理不理,礙于法理道義派兵前來,征召期限到了國王卻拿不出軍餉來,只怕沒幾天就組團溜了;至于提利爾家嘛……他們正想盡辦法往君臨的權力中心鉆,肯定不會放棄這個表現的機會。七神啊……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河灣地人口那么多,高庭卻只派五千精銳來了,因為這樣就可以在不用付太多軍餉的情況下,一直在國王眼皮底下表演忠誠的贊歌!”
游戲規則簡單粗暴:國王要打仗,你不去就是叛逆,就給了人把柄,但時間一到,繼續留下來是忠心,不留下來回家種田也毫無問題——國王盡可以為此記恨你給你穿小鞋,卻不能拿此事做文章來搞事情!問題在于:不怕勞勃記恨的,七國只有多恩一家!
北境來了一萬人,打到一半走了五千剩下五千,勞勃面上不說,心里卻可能會不舒服,可高庭只來了五千卻一直堅持到最后,說不定反倒贏得國王的好印象,好心機!人心就是這么個奇怪的東西,只是不知提利爾家是歪打正著,還是真算得這么準?
“說得一點沒錯,只是你漏了我們王領諸家。”布克威爾伯爵點頭同意了艾格的分析:“我們不僅在陛下起義期間站錯隊,還直接受鐵王座管轄,此刻正是戴罪立功和表明忠心的機會,不僅不敢走,就連軍餉這筆賬,都不大敢找國王要哪!”
糟糕,要不是當著尤倫和老伯爵的面,艾格一定會拍斷大腿——他忽然意識到,這場平叛戰爭已經由于勞勃荒唐行為進行得有些失控,現在,它的勝負已經不再與自己毫無利益關聯了!
“鹿角堡的家底夠撐多久?”
“幸好提利爾家包了糧草,壓力減輕了不少。我算了算,撐一個月沒問題,變賣一下家產,極限是兩個月,超了這個數,別說答應你的投資了,就連我自己家,都得去借錢吃飯了。”
麻煩,真的是麻煩,艾格已經拉到手的客戶里,有不少是河灣地和王領的貴族,如果這兩國的軍隊因為不敢得罪勞勃而燒自家的錢硬挺,很快,無數本該投資到守夜人產業里的錢,就會因為陷在戰爭泥潭里而悉數蒸發,雖然錢沒有消失,但想從士兵們手里摳出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這對一個創業者、生意人而言,是不可忍受的損失!
艾格吸了口氣,空氣流過牙縫間發出“嘶——”的聲響,思考了一會,他握了握拳:屁股決定腦袋,為了利益,他不得不稍加干涉了。
“這樣,伯爵大人,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在下次作戰會議上獻給國王,說不定能盡快結束戰爭,降低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