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和血色彗星比肩高掛東方天際,這讓君臨的夜晚并不漆黑一片。帶著警衛班,艾格從城東出發,在夜色中專挑小路走,從高檔小區沿著面粉街走下雷妮絲丘陵的緩坡,一頭扎入了跳蚤窩。
這里是君臨的貧民窟,夾在雷妮絲丘陵和維桑尼亞丘陵之間,無論地勢海拔、生活環境還是居民社會地位或經濟實力都屬城中最低,比起城墻外的棚屋帳篷區都有所不及。一般情況下,像妮娜這樣的年輕姑娘天黑后在這片迷宮般錯綜復雜、遍布流氓地痞的區域穿行是相當危險的行為……可如果身邊有哥哥和十二名身著黑衣全副武裝的士兵陪伴,那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路兩旁的居民、路人和站街妓女們忙不迭地避讓著艾格一行,個個都生怕擋著這支行色匆匆地趕著路的隊伍而莫名被砍一刀。
“大人,一直有人跟著我們,這樣下去跑不掉。”賈昆很稱職地扮演著一名守夜人辦事處員工,他一邊緊隨艾格腳步,一邊不斷向后觀察,很快得出結論:“得有人留下攔住或干掉這些尾巴。”
“哈維、麥倫、培迪、賴昂,留下斷后,封鎖這個路口,攔住所有跟在我們后面、沿這條路從北向南走的人!”警衛班班長聽完賈昆的話,沒等艾格開口便毫不猶豫地下令,“其余人跟我繼續護送艾格大人,前往臨河門!”
“可長官,如果真的只是路過的人呢?”一名士兵遲疑地問道。
“我說所有!拔出武器,一個都別放過來,直到天亮!”
“是,長官!”
四把鋼劍在夜色中出鞘,聲響如此清脆悅耳。按照新式軍隊的訓練方法,自然也最終得到了一支新式的職業軍隊,“警衛班”的戰斗力如何仍待考察,但執行力和服從性上的優秀已然開始體現,沒人再有疑議,四名斷后士兵持劍留在原地、矗立路中央,擋住了身后的跟蹤者。
遠方的維桑尼亞丘陵之巔,日夜不熄燈、窗戶中透出柔和亮光的貝勒大圣堂映入眼簾,剩下十人沿著爛泥街繼續在民房間的小巷中避著大路上的行人和金袍子巡邏隊穿行,在氣喘吁吁地跑了不知一小時還是兩小時后,黑乎乎的君臨城南墻終于進入視野,被墻略高一截,點著火把的臨河門輪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見。他們離開小巷來到大路上,加快腳步,最終進入了臨河門守備隊的駐地。
“史林特對你動手了?”避險隊進入了臨河門守備隊的駐地,警衛班士兵和尼爾妮娜兄妹被安頓下來,艾格則被請進了分隊長辦公室,聽完守夜人的敘述,杰斯林·拜瓦特意外地揚起眉毛:“你怎么確定是他的?”
“十幾個人拿家伙穿街過巷地追殺我,其中有兩個甚至帶了弩,你想告訴我這些人是強盜想搶劫我嗎?”弩可不是弓,在維斯特洛,這種武器出現于幾個混混手里,性質簡直就像重機槍出現在天朝的黑幫械斗中一樣,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有弩?唔……這倒還真是史林特無疑了,守備隊大部分裝備的是長弓,只有東營軍械庫里有密爾進貢來的十幾把弩。”
“現在不是討論君臨哪支部隊有多少弩的時候,如果大人也想裝備這種武器,守夜人產業過些日子可以出資贊助幾把。但眼下,請拜瓦特爵士立刻打開城門,放我出城,我在城內多留一刻,都多一分危險!”
“君臨城七扇大門在天黑后不得打開,除非有國王、首相或守備隊總司令的命令,私開城門是等同謀反的重罪。”
這都什么時候了,反倒守起規矩來了?但對方說的有理,艾格不敢將惱火表現出來,只能改口:“那就請大人用吊籃把我從城墻上吊下去。”
“還是一樣的道理啊,這是違規的。”拜瓦特戴上自己的鐵手,打了個哈欠:“慌什么,就留在這里,我保證你的安全。”
若非清楚鐵手爵士絕不是史林特的人,艾格幾乎以為自己自投羅網:“你拿什么保證我的安全?史林特既然已經動手,就不會考慮后果,我落到他手里肯定是‘無故暴斃’或‘畏罪自殺’的下場!”
“我會讓你落到他手里嗎?”拜瓦特看了他一眼,出了口鼻息:“臨河門守備隊不僅負責看護城門,同時還有維持門外黑水港治安的職責,為了兼顧這兩項任務,我們一直是君臨七門包括城內各分營中人數最多的,即使和史林特直轄的東營比起來也只多不少,我拿手下近兩百個兄弟保證你的安全,你可滿意?”
“可史林特是你的長官,他如果帶兵過來命令你交人,你敢不交?”
鐵手爵士抬眼掃了守夜人一下,反問道:“為什么不敢?”
呃,得到了意料外的回答,艾格有些迷惑了。之前那個“為安全考慮,在沒有看到大人物出手的跡象前絕不會先出頭”的杰斯林·拜瓦特去哪了,突然轉性了?
“你是忘了我說過的話,還是認為我是個膽小鬼?”拜瓦特舒展了下身體,臉上的疲怠神色忽然褪去,豪氣頓生,“我說過:‘一旦看到你的那些盟友有動作,我會毫不猶豫地全力配合’。現在我看到你所說盟友們的動作了,便會全力相助——其中當然包括保護你和你盟友們的安全,史林特要是不聲不響,我倒還怕他幾分。但他越是急著要殺你,說明他所面臨的麻煩越大,我反而越敢和他對著干,明白嗎?”
艾格明白了,拜瓦特已經做好了和守備隊司令攤牌的準備。史林特雖然名義上仍然掌握君臨守備隊指揮權,但自己在城內已經不再是毫無自保之力!
之前他沒對史林特的狗急跳墻有太多防備,是因為相信在提利昂安排的迅猛政治攻勢下,對手會來不及反應就被拿下。誰想不知道通過什么途徑,史林特這條瘋狗在作戰開始的僅第二天就得到消息并開始進行亡命反擊……自己遇刺確實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大勢所趨,有了提利昂及一眾王領諸侯的帶頭沖鋒,再加上首相艾德·史塔克“一查到底”的嚴明態度……在史林特眼看就要倒臺的關頭,那些早就與他有仇怨的人,已經不再觀望,而是敢站出來和他作對,這場斗爭已經到了最后攤牌定勝負的時刻!
只要在臨河門守備隊的營地里安全呆到明天天亮紅堡開門,等艾德得到消息插手,這場權力斗爭就將塵埃落定!
“明白了,多謝拜瓦特爵士仗義出手……可有必要冒這個險嗎,我只要出了城,基本就安全了。而留在這里,萬一史林特腦袋一熱下令沖進來強行拿人,都城守備隊搞出一場內訌弄出傷亡來……那就糟了。”不給國王添麻煩是此次扳倒史林特行動的重中之重,眼下正是敏感時期,尤其要當心:“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大人還是將我送出城吧,我不想給臨河門的守備隊兄弟帶來麻煩。”
“史林特很快就會知道你跑到我這來的……”
“我的人已經把跟蹤的人攔住了。”
“攔住跟蹤的人就完了?我知道遇刺的不是我,但請別慌,聽我解釋完好么。”鐵手爵士搖搖頭:“你是從大門進來的,多少人看見你了?肯定有人會去向史林特報信,我在這時候,無論是開門還是用吊籃把你弄出城,都會被他知道。事后即使史林特倒臺,我也逃不過追責懲罰,連帶你這個當事人也逃不掉。而且,你出城逃回自己的地盤,史林特肯定會帶兵追出城去,你難道還打算下令讓保安隊和守備隊交戰?”
當然不能,無論守備隊司令個人品質如何,但金袍子代表的是國王,與之正面對抗,就是造反,多少理由都洗不白。
“可你說的臨河門近兩百個兄弟里,有多少愿意聽你的話和史林特對著干?”
“我不敢多說,一百五十個總是有的。”拜瓦特自信地解釋道:“確實,他名義上仍然是君臨兩千弟兄的最高長官,但這兩千,除開的臨河門的兩百,剩下一千八百個里有多少今晚會奉命趕過來包圍這里抓你?就算他腦子一熱下令沖進來強行拿人,這趕過來的兄弟中,又有多少愿意和我臨河門同樣披著金袍的弟兄們真刀真槍地干?”
“我告訴你吧,一個都沒有。”鐵手爵士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揭曉答案,“除非這軟蛋敢親自上陣,不然,今晚臨河門注定只會很熱鬧,卻絕對打不起來,不等天亮,首相和國王就會知道這邊的情況,等紅堡里的人一來,我無論把你交給艾德大人也好,勞勃陛下也罷,你都不用再擔心史林特能威脅到你了。”
“我私自把你送出城,那就是犯了錯,少則丟飯碗多則掉腦袋;但我把一個‘守備隊司令舉報人’留在營地里保護,卻觸犯不到任何法律,在我們已經贏定了的情況下,何必再犧牲我?”
艾格畢竟沒在君臨守備隊干過,拜瓦特所說的內容和判斷的局面發展可能,讓他自己分析推測出來是不可能的,現在對方既然原原本本地進行了解釋,他理解起來卻不難。在腦中仔細思索一番,首席后勤官安靜下來,決定信任鐵手爵士一回:“既然拜瓦特爵士這么說了,那在下就信您一回,我的身家性命,今晚就全交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