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原因,最直接的就是——不好建。”布蘭不假思索地答道,“霜雪之牙的融雪幾乎全通過乳河入海,大峽谷底的夏季水流量極大。長城修在低處會被水沖垮,修在山腰沒多久就會傾斜倒塌,而修在山頂嘛……不知總司令大人統計過沒有:大峽谷兩岸的山高度遠超一千尺,比長城沿線任何一處墻頂都高,本身就是極佳的天險。若真動工修長城,施工難度相當于建無數座鷹巢城,所需人工和資源,只怕和再修一條絕境長城都不相上下。”
艾格對這個解釋不滿意:“那至少也可以在大峽谷兩岸開辟巡邏路線,方便守夜人行動吧。影子塔士兵向我反映的狀況是:根本無路可走,全要重新開辟,這又是為何?”
“曾經有路,但數千年過去,早已因山體滑坡滾落入谷底被水流帶走,有也變沒有了。”布蘭長嘆一口氣:“說到長城防線的漏洞,我要再告訴你一條早已為人遺忘的信息——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異鬼很難隔著長城控制尸鬼嗎。”
當然記得,當時布蘭還說了——原因等下會告訴自己,顯然現在就是他所說的“等下”了。
“愿聞其詳。”
“長城除了是一堵高墻,在物理上阻擋了野人和鬼怪的通過外,在魔法上同樣是一道屏障。異鬼不喜歡靠近長城,這給人產生了長城能‘反異鬼’的印象——這不是錯覺,但我想要補充的是,反異鬼只是長城功能的附帶效果之一,它內部所編織魔法的最主要目的,在于屏蔽來源于永冬之地的寒神之力——即飄散在空氣中,支撐異鬼和尸鬼們存在的那股力量。”
“可以理解,可把大峽谷也封上不是更好?總不會說寒神之力的比重較空氣大,會沉到峽谷底部去所以滲透不過來吧。”
即使淵博如綠先知,腦子里也沒有氣體比重這種概念,不過畢竟有著無數歲月的智慧和經驗沉淀,布蘭憑理解能力迅速大概想明白了艾格在說什么,很快跳過了這一茬:“作為守夜人總司令,你對長城沿線十九座要塞的分布應當清楚吧,最中間的是哪座?”
廢話,腦子里沒一張贈地和長城地圖,當哪門子守夜人總司令?艾格點頭:“如果論數量上的‘中間’,那自然是王后門——無論是從東向西數還是從西向東數,它都是第十座。但若是論離長城兩端的空間尺度,那則是黑城堡……守夜人衰落到最低谷時依舊啟用這座要塞作為總部,就是因為從這里派巡邏兵趕往長城東西兩頭的時間相同,無論是地面還是長城頂。”
“稱職的總司令,一點沒錯。”布蘭點頭:“那么,如果我問的不是長城沿線,而是海豹灣到寒冰灣——即守夜人旗下哪座城堡距離東西海岸遠近都相同呢?”
艾格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思考便隱約有了答案。
長城最西段距離距離冰峽港有四五十里遠,那么,到東西海岸距離都相等的那座要塞,一定是在黑城堡西面二十里出頭——絕非緊挨的王后門,再遠一點的深湖居似乎也不對,再往西……
艾格心臟猛地一跳,最終結論果然是他預感中那一個:距離海豹灣和寒冰灣一樣遠的那座守夜人要塞,不正是最初的守夜人大本營、巨型發光心樹和黑門所在、自己和小綠先知布蘭此刻正呆著的這座古老黑衫軍堡壘嗎?
“長夜堡!”艾格脫口而出,“次奧——這意味著,軍團建立最初,大峽谷確實是在守夜人第一屆高層設定的巡防范圍內的!”
布蘭的臉上寫滿了贊許:“沒錯,我還可以告訴你,長城屏蔽寒神之力和驅趕異鬼的能量來源,正是長夜堡段絕境長城內深嵌的那棵已經與古往今來最強大綠先知融為一體的巨型心樹。壓在千萬噸冰塊底下刻滿古老符文的石質基座,將它本該呈圓……不,球形放射向四周的無盡能量收攏束縛在長城內,并塑造成了和長城相同形狀的一面魔法墻,絕境長城冰塊構成的實體和魔法構筑的‘靈魂’,共同組成對抗死亡的這堵終極屏障。”
艾格完全呆住了,原來如此,一切的一切,全都串起來了:絕境長城不僅是冰火世界最龐大的人造建筑,更是最壯觀的魔法道具,它是一個強力的“屏障發生器”,而那棵超級心樹,就是支撐它運作的能源核心!
第九百九十八任守夜人總司令對名義上歸自己所有的這堵冰墻有了新的認識,但綠先知布蘭的敘述仍未停止:“而由于巨樹距離長城西端更近的原因,所以長城西半截的反寒神魔法比東端更強大,在盡頭的影子塔,這股力量甚至以種滿大峽谷兩側的魚梁木林為渠道,像無形的墻壁一樣穿透出去幾十里,把那最后一個缺口也補上,一直延伸進寒冰灣的海里。除了從高空和遠海溢進來的可憐巴巴的那一點,長城將寒神的全部力量擋在了塞外。”
那漫山遍野的魚梁木林,原來是為彌補大峽谷無法建墻的缺憾而種,作用是將屏蔽寒神之力的隱形長城給補完!絕境長城在物理上雖然有一個缺口,但在魔法層面上,卻橫貫了所在緯度的東和西,將異鬼賴以為生的能量擋在了北面,形成了一個活人的樂園!
完美而精巧,卻又宏偉到不可思議,艾格第一次被這堵冰墻看似笨重外貌下的壯闊“深層美”所震撼,他首先產生的想法是:原劇情里丹妮莉絲為救瓊恩而怒送白龍并最終自毀長城……真是牽強而愚蠢到不可原諒了。
暗罵結束,他更多的是心生豪氣:先知先覺地做了無數針對性準備,又坐擁這樣一道防線,如此若還打不贏戰爭,那可當真是廢物一個,當什么總司令,乖乖吐口痰把自己淹死算了!
不過,后天培養起的質疑精神讓艾格很快又有了問題:“那這樣我就又有擔心了——長城難以摧毀,但魚梁木林卻是暴露在外的,若異鬼摧毀這片樹林,不就在隱形的長城、這條連續的反寒神能量場上打開一個缺口了?”
“他們一定會這么做。”出乎預料的,這回布蘭沒再否定艾格的想法,“但我必須再次強調,那片布滿大峽谷的魚梁木林只是強化,而非形成了范圍內的——嗯,反寒神能量場——這個詞不錯。只要長城不倒,超級心樹不被破壞,魔力屏障就是完整的,即使那片魚梁木林消失,寒神之力也只能從大峽谷那個薄弱點緩慢地滲漏進來,異鬼在長城以南依舊會明顯比在塞外要弱,只要應對得當,就能夠對付。”
那就好。
最后一個疑慮被解除,艾格輕松地點點頭,可惜腦子轉得太快——立馬就又想起一個久埋心底、更深層次的問題:“你一直在說寒神之力,那該死的寒神到底是什么東西……嗯,還有拉赫洛!你說這世上沒有神,那難道他們就是和你一樣,兩個更掌握更強大超凡力量的巫師?”
片刻的遲疑后,新任綠先知也終于第一次有了答不上來的東西:“這個問題,請恕我難以回答,我沒有與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位打過照面——無論是精神還是實體。可以肯定的是,這二者都確實存在:強大到遠非我所能窺測和試探,但又絕不是信徒們認知中那樣無所不能的的神祗。肯定不是人,也許是某種更高層次的另類生命形態……我的建議是:停止毫無根據的猜想和揣摩,在這場戰爭中考慮寒神參戰的可能性毫無意義:他若是出手,除了指望那位同樣神秘莫測的光之王外,守夜人做多少準備都將是一場空——你相信預言嗎?”
又來?怎么聊著寒神,忽然又跳到預言上來了。
盡管摸不著頭腦,但經過了好一番對話,艾格已經漸漸適應了綠先知布蘭的敘述習慣——他談論的話題看似跳躍,實際上卻往往遵循一條隱藏的邏輯,絕非胡亂地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這又不是考試,沒多費腦筋思索,艾格很快給出了他覺得比較中庸,不容易出問題的回答:“我認為,預言這種東西聽聽就好,不能無視,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布蘭看著艾格的眼睛,同樣搖搖頭,露出了莫測的淺笑:“沒什么大錯,然而,預言和預言也不一樣。大概分類的話,至少有三種。第一種:咒罵和發泄類的,信則有,不信則無,典型的例子比如:你得罪了某人,某人預言你‘必將不得好死’——無論如何,人都是會死的,實際上無論你早死晚死,死因都絕不是這句預言。反而,若是整天在這句詛咒的陰影下戰戰兢兢地活著,倒真有可能如預言一般英年早逝。”
有趣的理論,艾格點頭,想到了女巫給瑟曦的——她將擁有悲慘下半生的那個預言。
“第二種:因為擁有充足的信息來源,充分了解事物的本質和世界運行的方式,依靠邏輯、通過計算和推理來預測局勢的發展方向。這種預言就算不一定正確,往往也有相當的參考價值,若聽過后不放在心上,可就是極大的浪費了。”
艾格再點頭,對方說得有理,承認這一點沒什么不好意思:“確實……第三種呢。”
“你一定聽過下面這段內容:長夏之后,星辰泣血,冰冷的黑暗將籠罩世界,在這個恐怖的時刻,一位英雄將在煙與鹽之地重生。他將喚醒石中的魔龍,拔出烈火中的燃燒之劍——那把劍是‘光明使者’,英雄之紅劍,持有該劍者便是亞梭爾·亞亥轉世,而他將驅離黑暗。”
“確實聽過。”這么長一段,老實講艾格還真沒法背得這么全,“光之王的祭司和紅神信徒們到處散播,算是現世最廣為人知的預言之一了——它怎么了?”
“這就是預言的第三種類型,它看似是一個預言,其實本質上卻是一份警告、最后通牒和宣戰書——拉赫洛給寒神的。”布蘭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口,開始以綠先知的身份解讀這份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