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洛之所以用“進入夢境”的方式來與艾格溝通,原因有很多,但最核心的一條還是:這比附身對話和真身降臨要簡單環保許多,可以極限化地節省寶貴的魔力,為接下來這場長眠和與惡魔之力的抗爭積蓄力量。
從原理來講,“節能”通常對應著“動靜小”,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艾格睡了這一覺,無論他和夢境訪客在潛意識構建的世界里斗法還是對話,移山倒海還是吐露驚天的真相,對意識外的世界都未造成半點影響,只有最后女神“將自身的一片鱗投下”這一在現實世界進行的操作,才無可避免地鬧出了些動靜,造成了些許能量消耗和氣息外泄。
對于那位神一般的存在而言,這將艾格喚醒的一下只是彈彈手指罷了,但對于生活在后冠鎮、贈地、維斯特洛乃至整個冰火世界的其他層次低了許多的超凡生命尤其是信徒們而言,這卻是一場震撼人心的神跡。
那片半龍之鱗攜著主人的半絲力量從天而降,落入后冠鎮內堡的核心建筑,并在砸穿屋頂穿透被子進入艾格身體的瞬間——為不傷到受賜者而進行了“法術剎車”,將自身的速度從隕石天降瞬間降到了零。這一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精妙到不可思議的炫技和示威,在恰好消耗完自身所帶動能的瞬間,不僅放出了可觀的熱量險些引發火災,更是導致了一次氣息大爆發。雖只短短一瞬,在能量強度上也不值一提,但釋放出的滔天神威卻如假包換純正無比,足以讓附近的施法者們嚇出屎來或激動得要尿——作為忠實的信徒,兩位紅神高階祭司自然是后者。
梅麗珊卓和馬奇羅在感應到那股氣息的剎那間便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務向事發點奔來,想確定他們所信仰的真主降下這前所未見的神跡到底意欲何為,憑著對殘留拉赫洛氣息的感應急匆匆跑到這棟樓下,剛踏上階梯便碰上當事人艾格,正要開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卻在抬頭對視的瞬間便發現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兩撥人就這樣僵立當場,愣愣地看著對方,好半刻都沒人先說話。
看兩位高階祭司臉上見鬼一樣的表情,艾格明白他們多半察覺到了異樣。正思索該如何宣布消息,好狐假虎威、裝模作樣地讓他們服從并聽命于自己,轉瞬便啞然自嘲:干嘛要裝模作樣?自己這神祇代言人是正牌欽定又不是假冒的,何必考慮這些!裝神弄鬼和使用話術,眼前這兩根神棍和他們的同僚們才是行家,想在他們面前班門弄斧——弄巧成拙降低了格調事小,讓他們懷疑自己被選為代言人此事的真實性,才叫真糟了。
他根本不需要假裝很熟練,只要正常地做自己就好了。
艾格放棄了修飾文辭,站在樓梯上,低頭朝兩位因正要上樓而處于低處仰視著他的紅袍祭司微微一笑,率先開口了:“拉赫洛女士已經降下神諭,選定我為她在人間的代言人,為她的下一項宏偉目標……統籌管理凡世間信眾的力量。”
兩名紅袍祭司用肉眼可見的動作松了一口氣——艾格壓根察覺不到他自己身上的氣息有多么明顯和強烈,所以也猜不到:他就算說自己就是拉赫洛,面前兩個信徒都會真相信的。
“女士?”梅麗珊卓目光灼灼地盯著艾格,一下就抓住了他話里的細節:“你見到我主的具體形象了?她是一位女士?”
呃?艾格頓時傻眼,真不是他嫩或蠢到一張嘴就泄露重要信息——而是他真沒想到:居然連紅神最強大的信徒們,都從未見過她的任何具體形象。
仔細想來,這應該是一種保持神秘和強大感的手段,可惜現在被自己一句話就破功了。艾格有些懊惱,幸而這只是一個小失誤,并不算捅了什么簍子,畢竟——拉赫洛自己也沒說不許泄露她的性別不是!
“嗯,她確實以一位女士的面貌出現在我眼前。”將錯就錯,艾格面上毫無波瀾地點頭承認,假裝無事發生,“但我覺得,性別不應該是我們討論的重點,不論她顯男顯女,都永遠是圣焰之心、影子與烈火的神,我們所共同信仰的世間唯二真神之一,不是么。”
兩位紅袍祭司相對一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復雜的情緒。
他們二人都是為拉赫洛忠誠服務過幾十上百年的鐵桿信徒,卻從來都只能從火中看到些模糊而支離破碎的畫面和預言,連光之王的半個衣角都沒見著過,而面前這個身無法力的凡人,竟然能讓他們的主,親身降臨相見!
他何德何能!憑什么?
“我贊同。”馬奇羅扭回頭來,強抑住內心的強烈嫉妒和不甘緊盯住艾格的臉,仿佛要找出他說謊的跡象,“現在的重點在于,我主——具體降下了怎樣的神諭,祂的宏偉新目標為何,而我們又需要為此做什么?”
這便又要考驗臨場發揮能力了?艾格壓根沒料到出門就會撞上紅袍祭司,是以完全沒準備草稿,相比急著回答然后像剛才那樣一張嘴就透露重要信息,他這回決定:寧愿慢一點回答,也要在腦子里過一遍再說出口。
故作高深地做了個慢鏡頭般的微笑,同時腦中急速運轉一圈后,艾格有了大概的主意。
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吐地朗聲說道:“拉赫洛女士見證了我們在沒有王國支持的情況下獨力與異鬼作戰的艱辛,所以,她決心改變人類世界派系林立,彼此間爭斗不休的糟糕現狀,以確保在她宿敵的下一回卷土重來中,長城的防御能有整個人類世界力量的支持。”
“而為達成這一目標,她要求世間的全部信徒,都為我即將支持的那場——女王南下統一七國,重建自由堡壘的偉大戰爭而獻出全部力量。”艾格看向男祭司,“馬奇羅閣下,我要你返回瓦蘭提斯的至高紅神廟,通知其它祭司這一重要消息。”他再轉向梅麗珊卓:“至于你,暫且留在我身邊,像往常那樣為我提供建議和其它我需要的幫助。有什么其它問題么?”
兩位高階祭司都有些不習慣受一名凡人指揮的詭異情境,但對方身上拉赫洛的氣息又如此清晰而毋庸置疑,略微猶豫后,他們還是很快做出了決定,欠身行禮、給出了正面回應:“謹遵我主旨意。”
就這么簡單?
望著大個子紅袍僧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去為他的行程做準備的背影,再看看梅麗珊卓也恭順地站定原地似乎打算等他走過后再跟上的模樣,艾格意外地揚揚眉毛:馬奇羅嚴肅的緊盯,讓他前一刻還在擔心,若紅神祭司們質疑或抗拒自己的身份該怎么辦,要知道,雖是正牌的神選者,他實際上卻是半點法術都不會,拉赫洛也沒給他任何逆向溝通、匯報情況或求助、打小報告的手段和渠道。
望向與自己熟悉且關系密切的女祭司,他沒有壓抑自己的好奇心:“梅麗珊卓,我有個問題——你們一點也不懷疑我這個神選者的真實性?”
“一點也不。”女祭司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應該知道,我們是通過火焰與主……不,拉赫洛女士進行溝通。多么強大的祭司都不可能每次望向火中都得到回應,但即使是一片空白,我們也會始終清晰地感應到主的存在,少有中斷狀態。”她停頓一下,“但,在長湖之戰結束后,我和馬奇羅便遇上了相同的問題:我們施展任何祈禱和火焰獻祭,都再無法感應到主的存在——不是得不到回應,而是完全感應不到了。”
原來如此,在大部分情況下,拉赫洛都保持在線狀態,無數信徒碎碎念地與她進行著溝通,卻因為后者在養傷鮮有得到回應。但,在成功將寒神嚇回了永冬之地,危局得到緩解后,虛弱狀態的女神不愿再受信徒們騷擾,便干脆直接切斷聯系——下線了。
還真是任性,但對于一個連子嗣都會成批量獻祭的兇神來說,“不理睬”實在是很溫和的態度了。
艾格心中敞亮,卻怕多說多錯,便只繼續看著紅袍女,等待下文:“然后呢?”
“我們原本打算在近期返回瓦蘭提斯,去共同探究我主不再回應祈禱的原因,但今早,在你見到拉赫洛女士的同時,我們都在火焰中見到了同一畫面——你的臉。”她頗有深意地看了艾格一眼:“這種兩位祭司同時看到相同畫面的情況極為罕見,至少我從未遇到過。雖然尚未與其它祭司溝通,但我有理由相信,不僅我和馬奇羅如此,本內羅、金瓦拉……凡和我一樣侍奉拉赫洛女士的高階祭司,應該都一樣。如今看來,她是在以這種形式,正式宣布選定你為代言人的決定!”
哦?艾格略感意外,隨即嘴角微揚:盡管不欣賞拉赫洛過去所作所為,也覺得對方的預支報酬太過寒酸吝嗇,但放下道德審判和個人觀感,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熊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女神,僅僅作為一個頂頭上司的話,還算周到和講究。
“怎么,拉赫洛女士沒有和你說明這些嗎?”
梅麗珊卓很渴望能從自己口中套到有關與拉赫洛會面的細節,卻不敢明問。艾格看出了這一點,但他更明白,在那位女神多半已經去進行長眠,自己再得不到更多支持和幫助的情況下,即使身為神選者,他也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維持神秘感,才能確保自己的地位和對一眾具有超凡力量的紅神信徒們的控制和威懾。而自己與拉赫洛的第一次、大概率也將是唯一一次會面,便將是自己余生最大的依仗和秘密了。
“等有必要時再談這個話題吧。現在,先跟我去走走。”
沒有被這點小插曲打亂計劃,艾格仍舊決定要去馬廄看一看:自己胸前這片鱗上攜帶的些許真龍之威,對動物到底有怎樣的作用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