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佩戴的并非它物,正是梅麗珊卓日夜掛在脖中從不離身的魔法墜飾。他在昨夜通過向女巫詢問確認了這東西有為佩戴者解毒的功能,才動用女神代行者的權威強行“借”了過來——并將其作為了今天喝下那杯毒酒的底氣。
項鏈有用,其核心寶石在運轉魔法解毒時放出的高溫簡直像灌了開水般滾燙,叫人忍不住擔心它下一刻就會因為劇烈的溫度變化而炸裂開來,但寶石再怎么發熱,也只是佩戴在體表的身外之物,在艾格對高溫耐受能力已經極大增強的眼下,算不上難熬——隱藏在胸口皮膚下的那片拉赫洛之鱗才是真正的驚嚇和恐怖,嵌在皮下的它不僅燙得像燒紅的鐵片,還被皮肉全方位地包裹著導致熱量無處散發,異變之下……艾格也算感受了一回異鬼被龍鋼武器刺入身體的滋味,在比被烙鐵折磨更甚的疼痛中,他隱約都聽到了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嗅著了皮肉焦糊的氣味。
這種劇烈的灼痛至少釋放出了兩個信息:一、科本學士提供的這種藥當真殺傷力驚人;二、拉赫洛贈與自己的這枚鱗片上,也恒定了解毒的法術,而且很可能比梅麗珊卓的項鏈要高級得多。
想想也是:連紅袍女這個層次的存在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們追隨信仰的女神活了成百上千年,給她自己選中代言人提供的饋贈和護身符,怎么會比麾下祭司的還要差?
這種藥劑不會給中毒者帶來痛苦,這就造成了很詭異的局面:兩個中毒的干凈利索地就死了,還活著的那個反倒陷在魔法解毒帶來的灼痛中。忍耐到面部肌肉都扭曲,艾格哆哆嗦嗦地繼續拉開領口,一直往下撕扯拉拽到低頭能瞧見鱗片所處的位置:平坦的胸骨之上,龍鱗隱藏的那個微凸部位通紅一片,觸之燙手,卻很明顯沒有受到生理性的灼傷,也不知到底是他的感官夸大了疼痛,還是那片龍鱗在邊解毒,邊修復著他所受的灼傷。
盡管燙得齜牙咧嘴恨不得拿刀把那片東西從肉里剜出來,但畢竟事關自己小命——事實上艾格不僅沒敢對那片鱗亂來,就連向梅麗珊卓借的項鏈也老老實實戴著不敢摘下:2>1這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有的,盡管不大可能,但萬一也許:這毒就真兇猛到……光靠拉赫洛之鱗解不了呢?
瓦里斯和培提爾像演電影似在短短幾秒鐘內相繼倒下的場面太有震懾力,以至于艾格在知道自己沒有中毒的情況下,也依舊是扶著桌子才敢一點點離開座位。
緩緩站起,挺直腰桿……毫無異樣,他按著劍柄小心翼翼地依次靠近倒地二人,俯身確認他們都是心跳呼吸皆已消失,才松一口氣,站定在屋中央的地板上,靜靜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案發現場:
坦格利安女王的首相和情報總管、丹妮莉絲御前至少在明面上話語權排前二的重臣組合、手段足以撬動維斯特洛乃至整個冰火世界走向的兩大攪屎棍,已經變成兩塊死肉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對外界不再有任何威脅。
曾幾何時,自己還只是個上躥下跳都很難改變劇情、連可能引起關鍵人物注意都得三思而后行、哪怕對付一個配角都得傾盡全力賭上一切的小人物?
但現在,自己已經成了跺跺腳七國都得抖一抖,動動手指就能像碾死螞蟻一樣干掉常人眼中的“大人物”的狠角色了。
好吧……上面這句話顯然是有些夸張了。但無論如何,剛剛進行完此生最大主動冒險所帶來的刺激、已經能夠左右這個世界走向的掌控感,還是讓他暫時的熱血沸騰、心態膨脹。
他片刻前做的最后一番詭異發言,看似是在發神經,實際上卻是要通過讓兩位聽者細思恐極之下心跳加快、血液流動好確保毒藥生效……但,話說到一半的滋味著實有些難受,為自己舒坦,也給兩個死人一個交代……
他決定把逼裝完。
“地上涼,你們也死了,我就不多廢話。”
空氣中浮現淡淡的臭味,不知道是哪個屎尿失禁了。在這混雜了食物和美酒香氣的奇怪味道中,這場殺戮盛宴的最后一幕開場……是獨角戲。
“沒錯,我覺得兩位礙事了,所以希望你們能離開女王身邊。”
艾格邊說邊開始對現場做最后的整理,首先是把劍帶從腰間解下,掛到墻邊的劍架上——挎著劍和同僚喝酒,畢竟有些奇怪。
“兩位一定不會乖乖請辭,就算辭女王也不答應,就算女王答應……你們也一定還會在這個世界的其它角落繼續搗亂……”
他把瓦里斯杯中的白水潑入壁爐,倒上半杯毒酒,做出了他到毒發前最后一刻還在正常飲酒的假象——為了圓自己“腸胃不好”的謊,這太監喝完一杯酒后便堅持換成了水,艾格沒什么立場逼他繼續喝酒,只能聽之任之。但若不換回來,回頭勘察現場的人肯定會無法理解他為何中毒。
“思來想去,我只能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親自出面,請二位到一個絕不會再影響女王大業,妨礙我南征計劃的地方去——”
挪好椅子的位置,確認自己的座位到門口間地面上沒有障礙物,再審視一圈屋內確定無細節紕漏后,他走回自己椅旁,手按住了椅背,揭曉了沒有任何觀眾好奇的最后答案。
“地獄。”
據說聽覺是死亡時最后消失的感覺,據說人死后只要不硬就還有活過來的概率……但艾格現在既沒有精力來印證前一個傳說,也沒有時間去等待兩人尸體變冷發硬以杜絕后一種情況。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善后。
這里的善后,當然不是指處理兩具尸體。
瓦里斯和培提爾之所以在明知道這頓飯是鴻門宴的情況下依舊赴約,做出決定的邏輯很簡單:艾格控制著臨冬城,在掌握著城堡內任何人性命的同時,也對城堡內的每一個人負有責任。
他看似掌握著臨冬城內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實際上卻得保護城墻內的任何人——因為無論是誰、在城墻內何處、出了什么事……即使與他無關,他也負有責任。這種權力與義務的對立統一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賓客權利:你可以殺我,但你甩不掉殺我的鍋,也承擔不起殺我的后果。
在動手前,主人的事實身份是他能迫使二人送上門來受死的優勢;而在得手后,卻又成了拖他后腿的最大麻煩。
太監和小指頭兩根攪屎棍,在這臨冬城內,無論是被毒死,被砍殺,還是墜樓身亡或神秘失蹤,都沒有本質區別——世人皆會認為是自己殺了這二人,而丹妮莉絲也絕對會把賬算到自己頭上。艾格甩不掉責任,卻至少希望女王不會認定他是兇手,不會因此便猜疑忌恨、余生的每時每刻都一邊依靠著自己一邊卻又在思索如何提防和除掉他。
清了君側卻又不想被認定為是謀反……想要達到這一不可能的目標,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受害者不會是兇手。
握了握拳確保手指活動依然靈敏順暢,他深吸一口氣,拽倒了自己片刻前還坐著的椅子。
“砰!”
和柔軟的肉體不一樣,椅子翻倒重重撞擊地面,發出了清脆的巨響,他立刻邁著大步跑向出口,撞開大門,跌跌撞撞地沖入屋外的冷風中。
門外,三五成群縮在不遠處外避風角落里閑聊的贈地軍士兵和無垢者齊刷刷地回過頭來,用驚訝和好奇的眼神看向他。
“大人?”
艾格沒有回答,而是帶著倉皇無比的神情,彎腰扶住墻壁,右手食中二指哆哆嗦嗦地探入嘴中,仿佛不要命一般瘋狂地摳起了喉嚨。
嘔吐反射穩定生效,沒兩秒后,他便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剛才的餐桌上他嘴巴便沒停過,此刻嘔吐起來便格外壯觀,門外一眾士兵目瞪口呆地看他吐了好幾秒,瓦里斯和培提爾兩人帶來的四名無垢者才率先驚覺不對,沖進了屋內。
“菜里……有毒!”他吐掉了大半,終于有空能說出話來,“封鎖城堡……把廚房和……所有能接觸到菜的人……控制起來……”至少嘔吐是真的,哇一聲又吐掉一大通,他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快去叫科本……和梅麗珊……救我……”
最后一句話沒說完,他眼睛一翻,一頭栽倒在了自己的嘔吐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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