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畢竟是女王,哪怕被傻子一樣蒙在鼓里,她依舊是所有人的效忠對象。
丹妮莉絲想要找出真兇繩之以法的渴望如此迫切,以至于哪怕已被艾格為懸案,該走的流程步驟手下人還是一樣也不敢少:在她的指示和牽頭下,贈地軍高層負責執行、兩位女王特使協辦監督投毒案調查組暫時獲得了等同君主的最高權限,對投毒者的全面追查得以毫無阻礙地在整個臨冬城上下開展起來。
作為這場大戲最關鍵的道具和物證,“陌客之吻”那一系列完美的毒理學特性是整場計劃得以實施的重要基礎。不過,雖然這種毒藥既由科本調配也由科本命名,卻算不上他的獨家秘方——當,這位精力旺盛的學者想研究的其實是治療疾病的救命藥,結果卻意外搗鼓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劇毒,彼時仍以“優秀醫者”自詡的科本并未多想,而是按照學城的慣例向上匯報了這一發明,將這種新毒藥的物、化、毒理性質一股腦全登記在了冊
這個無心之舉如今對艾格而言卻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如果隱瞞毒藥來歷,糊弄得過一時,等到被別人查出來便會造成翻車。
反正堵不住它,艾格索性用一個簡單粗暴的辦法繞了過去:主動讓科本“辨認出”毒藥種類,然后再“驚訝發現”:其實這就是他自己的藥劑被盜了。
于是,調查的范圍和起點,便將從“尋找毒藥來源”縮小到“追查竊毒者身份”上——這樣一來,后面的事情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按著劇本來走了。
艾格的粗略規劃大致如下:
經過分頭盤查詢問,調查人員會得到兩組口供證言:一組是,守衛在事發前兩天曾目擊到有人在科本學士的房間外游蕩出沒;第二組是——同樣著裝的人,還在事發前一天,被炊事班在史塔克家酒窖和贈地軍的廚房附近看到過。
這兩次不,準確地說是兩批次目擊的共同點是:目擊者皆聲稱所見之人身著北境風格服侍,且胸前衣服上繡著疑似波頓家的剝皮紋章。
到這一步為止,所有不利證據都還指向波頓家,但調查組長哈維會主動提出疑點:如果說前一批人在科本學士的房間外看到波頓家士兵還可以理解,那后一批人在史塔克家酒窖外再看見同樣的可疑人物時,波頓家的士兵已經因為被培提爾策劃的“強暴案”陷害而被女王勒令不得擅自離營了!
深入調查很快便會印證他的懷疑:無論是事發前一日還是當天,都根本波頓家的人員通過大門進入過臨冬城!
要么是所有證人都說了謊——,但很少有人會立馬想到;要么是守衛臨冬城的贈地軍士兵沒發現偷偷翻越兩道城墻一條護城河進入的竊賊——這根本不可能;要么就是——城內有人在冒充剝皮家士兵,嘗試嫁禍給盧斯·波頓!
為了讓所有人都相信是第三種情況,新的轉折馬上會適時無比地出現:在對城堡里里外外都進行過搜查后,人們將會在當初布蘭·史塔克摔下的首堡和殘塔所在老院角落里找到一個新冒出的灰燼堆——剛剛燒過的殘渣里,依稀還可見半套帶有剝皮人紋章的衣服。
有人在銷毀證據!
在這種緊迫感催促下,新一輪盤查搜索會立刻展開,但遺憾的是,這回無論怎么把臨冬城掘地三尺翻個底朝天,都沒再能找到新的目擊者和證物(不存在的東西當然找不到,這一點甚至都不用做假),調查在這里便走進死胡同陷入了僵局而在原先計劃中,一切都再這樣毫無進展了兩日后,艾格便將“終于蘇醒”,并拖著有恙之軀開始重掌大局,從容地為這場好戲安排收尾和落幕。
以上是設想。
雖然有些倉促,但劇本好歹算是把方方面面都考慮了進去,至于計劃好的那些細枝末節,可以在假裝昏迷時再慢慢考慮,也可以干脆就由執行人自行發揮有手下的意義,不就是無需事事親力親為?
與瓦里斯這樣級別的存在進行交鋒,能以雷霆手段莽一波勝出便已是幸,想等到事俱備只欠東風時再發動、妄圖實現十全十美的完勝,結局只會是計劃總是因各種“意外”出岔,到末日也找不到時機,最終后下手遭殃,含恨退出舞臺。
不完備的計劃必然會出現意外和問題,參與密謀的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準備,但沒承想——最終意外是在任何人都沒想過的階段,以他們怎么也料不到的方式出現了。
不存在的,竟被查了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原先劇本的第一幕是“調查毒源”,這個當然得從廚師和端菜、倒酒這類服務性人員查起。本來,這只是走個過場,被調查者們的嫌疑將很快被排除——畢竟艾格已經安排好毒源是“在酒窖而非廚房”了。
然而,在盤查詢問過程中,執行士兵卻發現部分廚房工作人員舉止詭異、目光躲閃、言辭也吞吞吐吐,頓時起了疑心。
調查是在做戲沒錯,但這一點只有艾格和調查組長哈維等頂層心知肚明,女王一方以及贈地軍中層軍官和底層調查人員可毫不知情,本著對總司令大人的忠誠和對自己前途的負責,他們可是兢兢業業打著十二分精神在認真進行工作逮到可疑人員,還能不逮起來盤問?
于是,劇本的第一幕便出了岔子:本該清白無辜的廚房人員大批被逮捕并嚴加拷問,調查走向了“”的方向。
艾格本以為這是底下人在自作主張地搞冤假錯案,便授意哈維去插手叫停,詭異的是——沒等哈維出手,審訊便有了結果,被逮捕者還真一致地供出了同一個名字:米澤丹。
這個名字有點陌生,就連艾格也是第二次聽到——上一次還是前兩天,此人向無垢者衛隊舉報艾莉亞攜劍在城堡內游蕩,導致后者被誤抓之時。
和贈地軍比起來,米澤丹算是女王那邊的人,但實際上丹妮莉絲也壓根不認識這家伙——他是瓦里斯帶入伙的手下,明面上的身份是情報總管的秘書兼助手。這人趁著前一陣艾格和培提爾的視線和精力都集中在瓦里斯身上的時候,竟暗搓搓地偷偷接近贈地軍底層人員,自下而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把不少人發展成了他的“朋友”!
贈地方面將審訊結果向女王衛隊長一通報,黑殼便立刻帶著一票無垢者沖過去抓人。
滑稽的地方來了:米澤丹被捕時,居然在傾倒和銷毀一些瓶瓶罐罐——而這些東西后來經女王的醫士化驗,被證實大部分都是各種毒藥!
身為情報總管的助手,擁有一些毒藥似乎合情合理。就在哈維和艾格都以為意外到此為止,正在手忙腳亂和苦思冥想怎么把局勢扳回劇本的設想軌道時,更精彩的劇情上演了:此人在被無垢者逮捕過后,在牢房里扛不住嚴刑拷打,竟服用縫在衣服里的毒藥,成功自盡,到死也沒吐露出一星半點的訊息!
那人自殺用的不是、準備銷毀的毒藥中也沒找到“陌客之吻”的蹤跡,本人更是沒承認任何指控或供出什么幕后主使來,但這么一服毒自盡,便頓時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若非艾格很清楚地記得其實自己才是真兇,光看擺在明面上的訊息,就連他都要忍不住相信這個才是投毒者,是被抓后畏罪自殺了。
僅余兩人的房間內,一頭霧水的幕后主使、本該昏迷的艾格穿著睡衣坐在床邊,一邊喝熱湯補充著水分營養一邊聽取匯報,為忽然有人跳出來搶戲而摸不著頭腦,一時間竟不知到底是該緊張還是高興。
“對那米什么蛋的抓捕和審訊,我們參與吧。”
“是米澤丹,如果大人說參與的意思是‘動手’,那完全。”哈維否定道,“遵從您的指示,我們和女王衛隊做了分工,屬于贈地的人員我們調查抓捕,此外的全由無垢者負責,彼此權責范圍清晰,互不越界以免扯皮。此人從抓捕到拷問再到最后自殺身亡,贈地軍最多就是有人從旁見證,任何人碰過他半根汗毛,就連囚犯伙食也是無垢者伙房準備的。”
“很好。”艾格點點頭,何止是很好,簡直是非常好——這樣一來,女王就絕不會懷疑此人是被贈地方面栽贓陷害,乃至殺人滅口的了。
事實上也確實,他一開始就準備把這事弄成懸案的,根本沒打算栽贓給誰。從一開始的人證到后面的物證和拷打后的自盡,贈地軍方面自始至終不僅過任何干預的想法,更過動手腳的機會,在此事上當真是清清白白啥也沒干。
可這就更奇怪了——既然啥也沒干,難不成天上還能掉?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皺著眉頭,艾格耐下心來,就相關細節繼續追問,并將獲得的大量訊息碎片拼湊到一起進行綜合分析、判斷和推演,很快,一個由對手策劃、比自己的行動更加細致周密和龐大的局漸漸浮出了水面。
米澤丹買通廚房人員,想做的竟是在聚集于賽文城的北境諸侯前來臨冬向女王效忠之際,于聚餐歡飲時投毒,將與會之人一網打盡!
起初艾格還有點想不通瓦里斯投完毒打算怎么脫身,但很快回過神來:破壞永遠比建設簡單,壞事也比辦事容易,瓦里斯和自己不一樣,他既不是城堡的實際控制人也不掌握一方勢力,更不在乎女王的勢力受多大損傷(實際上越大才越好),他根本不用考慮怎么擺脫嫌疑。在這太監原先的打算中,可能是希望自己、培提爾、史塔克家以及一眾北境諸侯全部中毒身亡的。到那時候,北境人會懷疑是女王搞鴻門宴,贈地軍又認為是史塔克家在報破城之仇,無垢者衛隊則忙著于亂局中保護女王脫險城堡內外將亂戰成一鍋粥,誰還有心思有能力去追查?
一旦事成,不但女王將瞬間失去北境和贈地的支持,原先的對頭培提爾也被順利鏟除,在競爭的情況下,瓦里斯將既扮演情報總管又兼任首相,在他的耳邊風下,實力大損的丹妮莉絲與擁有黃金團的小伊耿的聯盟與結合,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艾格和培提爾早就懷疑瓦里斯會趁這場領主大會的時機搞事情,卻沒想到,這太監所思所想遠不止是搞事情,而是更豪邁地跨了一大步,決定要畢其功于一役!
那個已經服毒自盡的米澤丹,根本不是什么被殃及的無辜池魚,他只是個投毒投晚了一步的倒霉蛋,老師傅被亂拳打死——極端巧合之下,給先下手為強的艾格背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