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灣人面對西征王師的應對策略總結起來很簡單:拿空間換時間,積極進行決戰準備,爭取抓住最優決戰時機地點。
這套戰略在獲得多數贊成后迅速推行開來,大半個河灣都開始進行騎兵極限動員和夜以繼日的集硝熬硝,高庭城外的“轟隆”試炸聲幾乎從早到晚沒有停歇,熱火朝天的備戰氛圍甚至打動了想故技重施的舊鎮:瑪格麗·提利爾的母親艾勒莉·海塔爾親自寫信給娘家,向她的父親、瑪格麗的外公——人稱“舊鎮老翁”的雷頓·海塔爾伯爵詳細解釋了火藥和熱武器的原理,并向他分析了參與此戰的利害得失,成功打動了這位本已打算當騎墻派潛心學術的老宅男,讓他松口放權,允許他的兒子率海塔爾家的封臣,給予河灣聯軍“除出兵以外的一切支持”。
遺憾的是,這么多振奮人心的消息絲毫沒有動搖那位從長城而來的黑衣惡魔,西征王師渾未受擾般穩步沿玫瑰大道向西推進,雷打不動地行軍、扎營再行軍,終于在比河灣人預計更早兩天的時間點越過高庭領的東部邊界,正式進入了河灣統治家族的直屬地盤。
于伊耿和河灣人而言,他們已經被女王的西征軍兵臨城下,背后就是高庭,真正退無可退;對率領王師的艾格來說,河灣人又選擇了最明智的焦土誘其深入政策,拉長到無以為繼的補給線和以戰養戰策略受阻,也給他所率的三萬余西征主力帶來了巨大的后勤壓力。
決戰已經不能再拖——無論對哪方而言!
而這種緊迫感投射到現實中所產生的后果便是:雙方索敵斥候間的遭遇戰頻率猛然增長了一個量級,成規模敵軍的蹤跡,也終于出現在西征軍受阻遏的偵查范圍邊緣,彌漫在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度一步步向上攀登,終于達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在保持南部對多恩、北部對西境兩個方向留有一定防御性武裝的基礎上,河灣人最終擠出了八萬余兵力于高庭一線,其中騎兵兩萬出頭,加上殘余黃金團,合計號稱十萬大軍。
黑水河畔之役的失利不僅讓黃金團河灣聯軍見識到熱武器的威力,也讓他們意識到指揮分散、諸侯各行其是的危害。在空前的外部壓力面前,為避免內部爭論消耗,令不出一門造成指揮混亂,戰略確定后不久的又一場軍事會議上,河灣貴族及小伊耿的支持者們一致贊成了一項提議:仿效敵人的軍制,臨時性地進行改編并收攏兵權,將全河灣的軍隊外加黃金團交由少數決策層組成的司令部……統一指揮。
提利爾家從沒想過,他們在成為河灣統治者的三百多年里一直夢寐以求的大權在握,居然在一次糟糕的敗仗后因禍得福,被敵人逼了出來。為了內部團結,也為彌補黃金團在黑水河之役中為聯軍殿后蒙受損失造成的心理失衡,提利爾公爵又在女兒瑪格麗的建議下吸納小伊耿的首相瓊恩和黃金團團長入了指揮部核心決策圈,把軍權名義和一定程度事實上地移交給了伊耿國王,在后者的真龍旗下,終于真正實現了全軍統一調度。
指揮權歸屬落定,接下來的一切便順暢起來。
在仔細研究火藥武器特性和西征軍兵力結構后,司令部將這場防御戰的核心思想確定下來:揚長避短。
“長”是:本土作戰,兵力上具備碾壓優勢。
“短”是:女王軍士氣高昂,有熱武器和龍(可能出場)。
對付龍要準備好獵龍弩,就算射不中也能提供士氣支撐和心理安慰,這一點自不消說。但在如何迎戰西征軍大部隊的問題上,他們卻尚無經驗和歷史可以借鑒……經過數輪集思廣益式的商議和討論,聯軍指揮部將核心思想落實成了具體可實施細節——總結起來大致有三個方面。
一、適當拉長戰線寬度。
高庭領作為曾經河灣王的直屬領地,毫無懸念地占據河灣平原地理最優越的位置——不僅寬廣肥沃,還平坦。抬眼就能望到天盡頭的地勢,在使本地人無險可守的同時,也很公平地讓外敵也沒有地勢可“卡”,讓入侵者少了許多微操空間。決戰在這一帶進行,河灣聯軍可以隨意部署和調動,女王軍卻沒有可利用的地形條件來保護自己的側翼或后方——河灣人可以任意布置陣型,拉長或縮短戰線寬度。
戰線寬度是什么?
簡單說就是軍團最左翼到最右翼的距離,而深入探究則涉及到接觸面和縱深之間的平衡、機動能力和可指揮調動性的妥協、攻擊和防御性的抉擇——布置陣型,傾向一個方面,其它方面就必然隨之受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河灣聯軍的兵力是女王軍的約三倍,這意味著什么?
這是道小學數學題,最淺顯的答案就是:當戰線寬度相同時,河灣軍的縱深是女王軍的三倍;而縱深相同時,河灣軍的戰線寬度又是女王軍的三倍——前者意味著正面硬剛時人多一方更強更耐久,而后者意味著人多一方能無腦迂回包抄人少一方。
這正是戰爭通常是人多一方獲勝,以少勝多能拿來吹噓和被傳頌的根本原因。
在女王軍有火炮正面剛不過的情況下,最正確的選擇自然就是倚仗兵力的碾壓優勢拉長戰線,利用左右翼寬度的優勢,以更大的接觸面積來欺負對方。
贈地軍的炮兵數量足以在萬人規模的中型戰場上轟出壓倒性的優勢。但只要把戰線拉長到超出這個閾值——艾格就將面臨兩個艱難的抉擇:
如果不對等地將戰線拉長,左右翼就將陷入被包抄的險境;而跟著伸長戰線嘛,由于兵力劣勢又將導致陣型縱深不足易被突破一波帶走。
如果將火器集中某處使用,無異于把沒配炮兵的部隊放生;而如果分散配置,又讓火器原本驚人的威力被大大稀釋……
人多——這有點軍事版的“一力降十會”的意思,拉長戰線寬度這看似無腦的一招,瞬間將揚長、避短兩項都涵蓋在內,同時做到了“利用兵力優勢”和“削弱熱武器威脅力”。
二、認清現實,權衡取舍。
長戰線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勝利天平的傾斜,但也就僅僅是往遠離敗的方向稍微抬高了點:無論艾格是將炮兵分散還是集中布置,火炮就是火炮,是能在現階段的維斯特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存在,沒有對等武器壓制的前排部隊無論如何都會在挨轟擊時遭受或多或少的人員傷亡和士氣打擊,進而造成戰斗力受損并最終影響戰果。
針對這一嚴峻現實,因傷殘無法再帶兵只能擔任參謀的藍道·塔利提出了個讓人耳目一新的想法:既然火藥的威力無堅不摧,那就干脆不要試圖去阻擋了!如果正面戰場不可能取勝,何不痛快點放棄,從側翼和后方尋找機會?
從聯軍中挑出訓練和裝備水平最差的放在女王軍戰線的正對面,將剩下的精銳布置在遠離炮火的左右兩翼和第一線的正后方——這樣,當女王軍利用火炮的威力擊潰河灣聯軍正面第一線的部隊時,剩下寬度超出他們的完好兩翼以及后方的剩余精銳就能組成一個天然的口袋陣,吞沒艾格派出追擊的任何部隊!
火炮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戰場上,“炮灰”這個詞匯和概念自然也尚未出現。但無論如何,塔利公爵提議中的這群倒霉蛋,就是事實上的炮灰部隊。如果艾格參與了這場針對自己的會議,他一定會當場驚詫地拍案叫絕:這不就是冰火版的田忌賽馬——藍道賽馬么?
炮兵就是自己的上駟,炮灰就是河灣人的下駟!
可別瞧不起炮灰,他們的任務和作用著實不少。
首先是“本職”:既然傷亡和士氣打擊不可避免,那就干脆分出一部分承擔全部負面效果——利用炮灰與精銳部隊間的隔離,聯軍司令部可以將“挨炮”的恐慌有效控制在特定范圍內,避免干擾全軍戰斗力;而后方二線的精銳各部隊間留出的專用后撤通道,又能讓第一輪交戰導致的潰兵也不至于裹挾全場,帶崩全軍。
其次是屏障和掩護:炮灰部隊的戰線,但哪怕只薄薄一列,阻止女王軍偵查力量的滲透也已經綽綽有余,再配上前方炮灰高舉旌旗后方主力則偃旗息鼓,一萬炮灰冒充十萬主力也沒有任何困難,在吸引炮火的基礎上還能轉移敵方統帥的注意力,讓艾格在對其他方向上的警惕意識大降;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消耗魔龍本就有限的吐息和轟炸——如果女王騎龍參戰的話。
最后是誘餌:如果女王軍乖乖上當地動用火炮進行一通狂轟濫炸,那自然最好,但若艾格沉得住氣沒先手嘛,這一層炮灰也會在指揮官們的命令和率領下發起主動沖鋒……當然,最終結果自然是潰敗無疑。而如假包換的潰敗,是最容易勾引敵人發起全軍攻擊的狀況,一旦女王軍發起全軍沖鋒試圖結束戰斗,布置在炮灰后方一里左右嚴陣以待的真正主力就會和左右兩翼互相配合,像一只大口袋一樣兜頭將他們吞下。
用好王牌。
如果說炮灰是下駟,精銳步兵是中駟……那河灣人的上駟,毫無懸念是那兩萬多騎兵。
以女王西征軍的裝備、素質和一路殺過來未逢一敗的士氣,如果光靠六萬多步兵彼此配合的口袋陣,很可能會發生“雖然成功包圍敵軍,卻被中心開花反敗為勝”的極端情況。這時候,已經受緊急“去敏感特訓”,初步適應了火器轟鳴聲的兩萬多騎兵,就成為了左右勝局的那張王牌。
司令部將騎兵分為兩股:一股平分為兩支布置在步兵陣線兩翼,起留守防御作用,受大本營司令部統一指揮,任務是確保女王軍的少量騎兵無法出奇制勝,配合火炮將己方大部隊擊潰。另一股則不遠不近地游離在戰場側面,在獨立統帥的帶領下尋找最佳切入戰機。
預案分為兩大類情況:
如果艾格將戰線寬度拉長讓河灣騎兵難以迂回包抄,則獨立騎兵回到主戰場充當側翼,留守騎兵向中央移動,率領步兵直撲敵方中軍,利用女王軍縱深不足的缺點正面強攻,配合兩翼打一場堂堂正正大戰;
而若是艾格明智地放棄了與河灣聯軍進行“戰線寬度競賽”,則留守騎兵堅定地守護本陣,與六萬步兵融合成鐵氈一塊,獨立騎兵從側翼向敵方側后包抄,在最恰當的時機同時發起攻擊——像一柄有力的鐵錘般,將不可一世的女王西征軍砸扁在鐵氈之上!
這三條針對性戰術一旦付諸實施,河灣人便將揚長避短這一核心思想踐行到了極致,當完整的預案和指令被陸續下發到“十萬大軍”的每一位最底層將領手中,并通過他們之口被傳達到所有士兵耳中,浩蕩的聯軍大營中竟也一掃頹喪緊張的氛圍,燃起幾分斗志來。
這是決定命運的一戰,就連一向被公認為無能的“充氣魚大人”梅斯·提利爾都罕見地公開放了句狠話。
“河灣人的土地不可侵犯,這回,定要那該死的守夜人有來無回!”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