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這個莊子里全都是安家的佃戶,總共一百五十戶,一千兩百五十人,其中男丁五百二十口。”
楊寰說道。
此時他們就在惠山南邊,臨近梁溪河的一個小村莊外,四周湖光山色風景很是不錯,就是配上一片破破爛爛的茅草房有些煞風景。
而那些男丁正聚集前面。
身上都是補丁摞補丁。
這里的富庶只是相對而言,指望著佃戶住磚瓦房,穿沒補丁的衣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實際上連不挨餓都是不可能。以現代人的標準,他們依舊每天都在挨餓,只不過吃的勉強能達到一天兩頓,頓頓有糧而已,比目前的北方鄉村那半糧半菜的就明顯強多了……
至少臉色也好看點。
周圍還有不少老弱婦孺在激動地圍觀著她們的救星。
話說這時候楊信對她們來說真得恍如救星一般,祖祖輩輩到如今哪聽說過有這么好的官,哪怕就是海剛峰也趕不上楊僉事,海剛峰也不敢讓地租降到三四成啊!更何況什么賦稅都不用交了,那些官老爺的苛捐雜稅完全不用管了,按照楊僉事的規矩,只要把地租交給橫林的蕩寇軍,其他無論誰再找他們收銀子,直接就可以去找那里的錦衣衛告狀。
縣太爺也不行。
什么田賦,火耗,遼餉,這些統統都免了。
因為這是皇上的地。
他們是皇上的佃戶,只需要向皇上交租子而不需要向官府交賦稅,誰敢收就是對皇上不敬。
而這一帶畝產都得少說四石谷啊!
按照這個地租,農民種一畝地就能剩下兩石米左右,最多三畝地的糧食就能養活一個成年人,一個五口之家十畝地,就能勉勉強強吃飽飯。而這不包括冬季的小麥或者油菜,畝產四石谷只是一季稻的,事實上這里都是雙季,稻麥或者油菜輪種,當然,也有可能是棉花。
加上這些產的,十畝地就足夠豐衣足食。
事實上因為這些佃戶耕種的田地還是按照之前的,像一個男丁的五口之家一般都是十五畝以上。
只要沒有天災那都能有余糧換錢讓小孩讀書識字了。
這絕對幸福美滿的小日子。
楊信滿意地看著這些男丁。
“青天大老爺啊!”
然后一個佃戶仿佛突然間醒悟般,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帶著哭腔向著這個被士紳形容為妖魔的男人磕頭,緊接著其他佃戶紛紛跪倒磕頭,再就是周圍那些老弱婦孺……
“不用向我磕頭,這是萬歲爺賞賜你們的好日子!”
楊信說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估計識字的佃戶趕緊轉頭向北方磕頭,其他人立刻跟著做。
實際上江浙一帶民間識字率很高,哪怕底層貧民也不少識字的,話說大明朝這一帶可是小說泛濫,比如馮夢龍就在隔壁蘇州,而且還是名門世家,和至今被關著的那幾個一個級別。如果楊信禍害的是蘇州,估計他的大牢里就該有馮夢龍的身影了,民間要是識字率低,他那些小說給誰看,話說他那可絕大多數都不是符合那些士子欣賞口味的。
在一片山呼萬歲聲中,楊信履行了一下臣子的職責,然后滿意地示意他們可以起來。
后面的蕩寇軍扛著一捆捆長矛甚至弩走上前。
這是從南京運來的,那里的軍械庫里有的是,不過火器還是暫時先不給民兵。
那些佃戶混亂地整隊。
當然,這個意思意思就行。
讓他們真正學會列陣是以后指導員的工作,這些指導員由北方的蕩寇軍里面抽調過來,后者已經非常熟悉長矛陣了。
“皇上給了你們好日子,你們就得為皇上盡忠。
做軍戶不用你們,但你們也得準備著為皇上效力,萬一地方上再有像造反作亂這種事情,你們也是要幫著錦衣衛和蕩寇軍的,故此一些必要的訓練和軍械也是必不可少。這些武器是給你們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們還得首先選出莊頭,以后這個莊頭也你們的營長,帶著你們修渠道,也帶你們打仗,另外下面還要分幾個隊,既是生產隊也是戰斗隊,隊要有隊正。
你們有誰是識字的?”
楊信說道。
這個莊頭必須識字。
因為這牽扯以后的政令傳達,技術推廣,包括交租都得識字才行。
在他計劃中橫林的駐軍就是負責收租,然后集中起來運輸到江陰,由他的商船海運到北方。
這些糧食是天啟的,但運輸可以由他承包。
這樣他就可以從南方直接夾帶私貨到北方去了,其實就和他在遼東的軍需運輸一樣,未來還要和遼東搞聯運,也就是直接把南方產的商品通過這個商業網絡運輸到金臺吉和炒花那里。運糧食就是幌子,關鍵是可以走私,而且接下來這些民兵肯定受到地方士紳的排擠,后者掌控商業網絡,以后不收民兵織出來的布就行了,那么他們同樣需要一個內部的商業網絡。
這里說到底還是要織布的。
一個內部的商業網絡,可以徹底解決士紳排擠的問題,而以后隨著蕩寇軍的據點越來越多,這樣抄家后改造的民兵越來越多,甚至還可以鼓動天啟改革那些舊的衛所,最終一個完全平行與士紳的體系就建立起來。
那時候就等于給士紳套上絞索了。
朱元璋時候衛所軍戶可是在這江南想抄誰家就抄誰家,想逼著誰家北遷,就能將一個幾百年世家連根拔除的,多少江南世家大族被軍戶押著背井離鄉,踏上前往北方開荒的漫漫征途。然后他們終于靠著一代代不懈努力,最終用了近三百年時間,把這個套在脖子上的絞索腐蝕成了軀殼,這才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現在楊信就是要給他們換根新的。
那些佃戶中間立刻站出三十多個。
很顯然識字的還是不少。
當然,這個還得進行考核,畢竟認識百十個字也叫識字。
而這明顯是不夠的。
最終楊信考核之后這三十多個人里面,又找出七個認識五百字以上的,這就是他們的候選人。
“這個就是他!”
楊信把一個三角形木頭片放在一個候選人額頭。
“而這個是他!”
緊接著他又把一個圓形放在另一個額頭。
就這樣七個候選人變成了七個不同形狀的木片。
“一個個去那邊,有人教你們怎么做,你們覺得他們七個人里面有誰值得你們信賴能帶著你們過好日子,那就在他的木片下畫一道,最后誰得到的多誰就是你們以后的營長,由他任命各隊隊長。然后你們就聽他和這些隊長的,誰敢來欺負你們,就由他們帶著你們打,五年一換,五年后重新以這種方式推選,不過他們要是收外人錢背叛你們,你們也可以去找錦衣衛。”
楊信說道。
那些佃戶或者說民兵立刻依次去劃線。
這是無記名投票,他們輪流過去,而且劃完的線擋著,他們只能看到七個候選人的木板標志。
這項工作需要點時間。
楊信站在那里悠閑地欣賞著開春的江南風光,很快前面梁溪河上一艘船進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不是秦鏞?”
他朝那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問楊寰。
那船上站著幾個青蟲,正在默默看著這邊。
楊寰趕緊舉起望遠鏡,緊接著尋找到了目標……
“是他,他們這是準備進湖游玩?倒是很有雅興,叔父為何不把他也抓起來?不對,這是誰?錢謙益,翰林院編修錢謙益,他怎么也在船上?”
楊寰意外地說。
“錢謙益,那個很風度翩翩的中年人?”
楊信愕然道。
緊接著他的目光盯緊了那船上一個很有師奶殺手風度的青袍。
不過后者肯定看不見他們,他有超強的視力,楊寰有望遠鏡,但船上的人可沒有這些,而且他們身后還是那些排隊的佃戶。
“對,就是他,萬歷三十八年的探花,他是常熟人,之前丁憂在家,去年才重新回到翰林院,按說此時他應該在京城,如何跑到這無錫來?此人倒是與東林黨關系密切,甚至可以算東林黨,他來此處恐怕就是針對叔父的。”
楊寰說道。
“水太涼!”
楊信笑著說道。
“呃,水太涼是何意?”
楊寰愕然道。
“沒什么,此處就交給你了,我倒是要看看這家伙想干什么?”
楊信瞬間來了興致。
不過這時候水太涼才不到四十,至于柳如是估計也就剛會走路,這樣的話倒是應該去找一找,回頭在家里養著……
“簡直是禽獸!”
楊信很貼切地評價了自己一句。
然后他迅速脫下外面的飛魚服,楊寰趕緊叫過一個佃戶,把身上的短褐脫給楊僉事,再把草鞋一穿,頭頂扣上個方笠,臉上隨便摸點常備的化妝品,一個還算頗為俊俏的鄉民就這樣誕生。緊接著一名佃戶殷勤地撐過一艘小船,這里的佃戶肯定都少不了這個,事實上偶爾進湖打魚也是他們的重要生計,楊信從他手中接過篙,迅速沿著一條水道進入太湖……看請瀏覽m.shu花ngge.org/wapbook/44064.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