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澍?”
楊信看著
“是黃澍,他背后究竟有多少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是帶著劉一燝的親筆信來找的我。
可以確定劉一燝是知曉全部計劃。
而計劃就是在戰場上殺死熊廷弼,并且制造一場慘敗,輸得越慘越好,最好還能讓建奴乘勝一舉攻下沈陽,在此之前黃澍還曾經去過遼陽,雖然他沒說去做何事,但可以確定遼陽各軍里面有人同樣被收買了,從后來的戰場情形看應該是祝世昌和鮑承先。
只要沈陽被攻陷,你就必然到遼東挽救危局。
剩下就看建奴有沒有能力把你殺死在戰場,就算他們仍舊殺不死你,短期內你也必須在遼東收拾這個爛攤子。
關內那邊就能緩一口氣。
至于黃澍所花的銀子,這個全部由揚州的鹽商供應,黃家本身就是徽商里面的一份子,范永斗是受西商委托,他本身是張家口商人,家族世代經營西虜和建奴的貿易,不過主要其實是走私。南北晉商都是一個整體,南方以鹽業為核心的晉商兼營南北貿易,但北方晉商負責給南方晉商把送到北方的貨物,以各種合法或者不合法手段賣給建奴和蒙古。
范家和張家口的幾家晉商就是吃這口飯的。
無論花費多少,北方這些晉商的錢莊都能就近提供,到最后揚州鹽商再單獨與他們結賬即可。”
老王既然已經決心當叛徒,那就是當徹底了。
基本上他知道的算是和盤托出,這樣楊信就理順了整個事件。
黃澍是主謀。
整個計劃應該是出自這個小角色的構思。
同樣是黃澍在南方聯絡了剛剛被夾棍夾過,一個個對他滿懷仇恨的鹽商,盡管在揚州互相斗爭,但徽商和晉商在這件事上立刻聯合起來。
由晉商委托他們信任的范永斗和黃澍共同行動。
黃澍和范永斗一個負責聯絡官方,一個負責提供資金支持,最終在京城獲得了劉一燝的支持,帶著他的親筆信找到王化貞,由王化貞充當中間人收買孫得功負責實施計劃。為了確保成功,他們又收買了鮑承先和祝世昌,前者本身就是山西人,和晉商肯定早就有勾搭,至于祝世昌這些遼陽世家,早就已經對熊廷弼忍無可忍了。
他們弄死熊廷弼的欲望甚至比弄死楊信的欲望更強烈。
最終就這樣熊廷弼死在戰場上。
原本熊廷弼死后戰局已經崩潰,野豬皮直搗沈陽是定局。
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陳策的川浙軍那么能打,而且蒙古和葉赫部居然這么堅定地站在大明一邊,最終就在這關鍵時刻,代善居然撐不住了,原本應該勢如破竹追殺明軍的野豬皮,不得不匆忙轉頭救援。好在野豬皮還是把這支聯軍逼得不得不撤回開原,接下來野豬皮其實還有機會,畢竟南線明軍已經完全沒有再戰之力,而且林丹汗加入戰局,內喀爾喀各部肯定回防,野豬皮可以心無旁騖地對開原下手。
或者留部分人牽制開原各軍,而他繼續南下突襲沈陽,里面肯定早就有人等著給他開門了。
就像原本歷史上的沈陽陷落一樣。
而野豬皮只要攻破沈陽,那里可以說堆積如山的物資,可以讓他一下子完成補血,最終背靠著赫圖阿拉,以沈陽為基地,對整個遼東展開攻略。
然后遼東戰局危險,楊信就只能被牽制在這里了。
但可惜卻被楊信背刺了。
“你們就沒想過這樣做的后果?”
楊信好奇地問道。
“楊僉事,你覺得能有什么后果?
渾河以北早就事實上廢棄,除了開原和沈陽兩座孤城,原本的邊墻各堡全都已經沒有人了,就連撫順關都沒重修,建奴就算得到沈陽也無法立足,只要你帶著大軍進攻,終究還是可以奪回的。
至于遼西這邊更不值一提。
虎墩兔憨的本意根本就不是這里,他只是打著這個旗號,在邊墻外等待北邊科爾沁部的戰果,據我所知他還聯絡了漠北的碩壘,只是等待機會對炒花進行圍攻逼迫其徹底臣服而已。他這次進入邊墻,無非就是孫得功引誘,另外黃澍之前在他那里,范永斗同樣去了他那里,故此很可能是黃澍鼓動,至于北上廣寧是我和那幾家合伙以十萬兩招來的。
這樣原本還能有何后果?
無非朝廷繼續掏銀子,這對遼東各軍不是皆大歡喜?”
“可死傷的士兵和百姓呢?”
“楊僉事,你不會真如此幼稚吧?”
王化貞頗有些鄙視地說道。
“聽說你還是個大夫?人家都說醫者父母心,你就一點不想想這樣做死了的軍民?上次潰敗的各軍損失近兩萬,沿途遺尸超過七千,這次西虜攻陷義州雖然殺戮不嚴重,死傷過萬也是少不了的,這些可都是人命啊!”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楊僉事倒是宅心仁厚,可你敢拍著良心說這次你不是故意逼他們的?王某的確頗懂醫術,可王某首先是個官員,王某當了這么多年廣寧分守道,還想繼續往上爬一爬,既然能讓王某升官發財的人,把一個這樣的機會擺在王某面前,王某為何要錯過?
一將功成萬骨枯。
楊僉事爬到今天的位置,恐怕腳下踩的不比王某少吧?”
“呃,那我也就不跟你廢話了,你趕緊寫供詞,楊某還是言出必行的,只要你懂事,那你的家人就不會受牽連,既然你懷疑鮑承先和祝世昌被收買,那就不用懷疑了,直接算黃澍說過的就行。
至于劉一燝的信上他應該不會明說吧?”
像劉一燝這樣的老狐貍當然不會這么傻。
“你需要它是明說嗎?”
王化貞點了點頭說道。
很顯然他也知道楊僉事的風格。
“還是不用了,他這個身份肯定會審,萬一被識破就尷尬了。”
“只要抓住黃澍應該就可以,這個生員還是很有幾分才能和野心,我想他不會不留點東西,另外還有范永斗,他們在劉一燝那里肯定花了錢,但這筆錢最后得找揚州鹽商報賬,范永斗那里肯定有憑據。這種商人在這種事情上必然異常的小心,實際上我也給他們出了一封信,若你能抓到他,那么他手中恐怕會有一堆的鐵證。”
“這樣啊!”
楊信沉吟了一下。
這倒是很有可能,像這種商人命不要也不能毀了這個。
也就是說如果抓住范永斗,那么他就可以抓出一堆鐵證如山的。
至于黃澍這個倒不如先讓他跑著,然后回去一路追捕,這樣就可以再次去江南狂歡一場。
話說他可是徽州人。
徽商啊!
大明可以說最肥的肥羊之一。
“他應該是從西虜那邊直接返回張家口。”
“出去找錫爾呼納克杜棱,告訴他給我抓回范永斗,否者他們的進貢數量翻倍,另外抓住他以后立刻扒光,他身上和隨從身上統統扒光,所有東西全都單獨裝起來別讓他們碰!”
楊信毫不猶豫地叫過一名手下說道。
這個只能是盡力而為,畢竟他也不敢保證范永斗走哪條路,從這一帶返回張家口就算不走遼西走廊,其實也有多條路線可以走,不過既然是常走這條路的晉商,而且還是從邊墻外啟程,最有可能還是奔西拉木倫河,然后沿河向西在經棚折向張家口。
這是晉商最習慣的商道。
如果是這條路線的話,錫爾呼納克杜棱就有很大希望抓住他。
但如果他已經直接南下走朝陽這條路,先入關再轉往張家口,那楊信就真得無能為力了,那里完全崇山峻嶺,很難知道他鉆哪條山溝,而且那里也不是察哈爾部的地盤。
至于錫爾呼納克杜棱……
呃,他那里有跟楊僉事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這時候錫爾呼納克杜棱已經撤軍南下返回大凌河,畢竟他們此時的位置非常危險,陳策所部最多明天就能到達,他再不撤就可能被困,實際上如果不是遼陽那邊至今亂作一團,而且錦州的明軍又不敢出來,以他們的處境,完全可以圍起來全殲的。
這四萬察哈爾騎兵一旦覆滅,那察哈爾部也就完了。
但可惜這只能是想想,就目前明軍這點能打的兵力,根本做不到這一點,而且就這還多數都是步兵,根本不可能圍堵騎兵,除非錦州城里的姜弼和祖大壽出來拼死堵住大凌河谷,但那明顯是不可能的,他們都不會為這種事情拼命。而炒花和葉赫部要說來幫場子對峙可以,真要和察哈爾部拼命的話,他們也是肯定不干的,說到底炒花還是理論上林丹汗的臣屬,而德爾格勒還是他老丈人。
助威可以,動動手可以,拼命就得另外考慮了。
最終楊信只能放棄這個好機會。
他看著王化貞在自己面前迅速寫完一份供詞,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來親自吹干墨跡……
“備馬,咱們去遼陽接著抄家!”
他滿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