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是不能清洗的。
楊信此行目的只是海關改革,建立一個真正的海關稅收體系,然后逼迫廣州本地豪強接過包稅的擔子。
清洗官場對他此行沒有任何用處。
他就是震懾而已。
當然,真有那些不開眼的跳出來,那也就只能拍死了,但如果這些官員都還算懂事,那么從他們身上榨出些油水就行了,現在對楊信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以最快速度撈銀子。
山東的地震已經發生。
以鄆城為中心的這場六級地震,目前在廣東只是得到邸報上的寥寥幾筆,具體破壞程度并沒有提,不過這個時代的房屋結構,在這個級別的地震面前完全就是渣渣。而且邸報上說的只是第一場地震,接下來的近兩個月時間里,冀魯豫交界這一帶持續地震,直到四月底才終于停下,雖然九千歲和方從哲肯定會進行救濟防止出現造反,但是……
他們手中也得有銀子才行。
而楊信就是給他們來籌集救災銀子的。
進駐澳門的第二天下午,在楊信的催促下,澳門的葡萄牙商人終于給他湊齊了第一筆罰款。
這里又不缺銀子。
實際上他們一共湊了二十八萬比索。
緊接著楊信就從徐如珂的廣東海道副使衙門發出五百里加急,將這個消息通知九千歲,告訴他已經到手一筆銀子,而這筆銀子由守誠錢莊在京城向戶部直接支付,作為葡萄牙人的第一筆罰款。山東萊蕪人的戶部尚書亓詩教,直接就可以用這筆銀子救災了,雖然具體天啟會批準多少救災款暫時還不知道,但方從哲和亓詩教肯定會盡量讓這二十萬全部用于救災。
至于官員貪墨……
這個楊信暫時也無可奈何。
但好在亓詩教那里會盡量控制的,說到底他家就在那里,出現造反的他家跟著倒霉。
總之第一筆罰款順利到手。
而同時他的部下徹底完成對澳門的控制,甚至從鑄炮廠拖出四門已經完工的十八磅重炮,直接拖到了西望洋山架起,而東望洋和炮臺山同樣架起了大炮,四個步兵營分別駐扎三處和兵工廠,艦隊的二十六艘巡洋艦開始巡弋珠江口,就這樣澳門迅速被楊信打造成了要塞。
至于其他一切照舊。
因為并不是貿易季,其實這時候澳門并不算繁忙,主要就是些跑來交易的走私商而已,而且不是什么大宗走私,就是廣州周圍鄉民,駕駛小船,甚至還有挑著擔子的,把各種貨物送到這里,由葡萄牙人收購并入庫,等待貿易季節的商船到達。
這是廣東走私的一種很重要方式。
不要小看這些小走私商,他們甚至能在官府的人到達前,把葡萄牙人的一整船香料瓜分殆盡。
他們原本是不交稅的。
他們就不是合法貿易交個屁,大明就三十六行可以貿易。
但現在他們的三大保護者全在楊信的監獄。
香山縣,駐軍,市舶司這三大賊窩的老大都在監獄里受苦呢,這里完全被楊信控制,那么他們也就只能交稅,雖然這些家伙都很惱火但也沒用,畢竟那八顆人頭就掛在碼頭,這些小走私商還是沒能力對抗大炮的。
不過讓楊信意外的是,這里面大米居然也是走私品,而且還是重要走私品。
廣州官方嚴禁民間把大米賣到這里,有銷售許可的只有三十六行的商人。
實際上廣州同樣缺糧。
這個原本大明最重要稻米產地之一,情況和蘇州差不多,因為種桑養蠶及大量種植甘蔗榨糖,導致水稻種植面積越來越少,糧食完全依賴外部補給,這樣運到澳門的米多了,廣州的米就少了。這里的葡萄牙人的確不多,但這里也是海上走私商和海盜的重要補給站,他們也得在這里買米,所以廣州官方嚴控向澳門的大米運輸。
但這樣就便宜了走私商。
被稱為白艚的運糧船不斷把大米運到這里。
而且這些船并不一定是廣東的,甚至就連福建的都有,這些白艚船甚至會造成粵東一帶糧食緊張,因為大米是這一帶運出的。
“這才叫賺錢不要命呢!”
楊信無語道。
李元在一旁戰戰兢兢地伺候著。
話說這種走私盛況都是在他無視下的,楊都督只要想治罪,現在就可以拿尚方寶劍砍他,他可是軍職,楊信想砍就砍的,不過楊都督對軍方明顯比對文官好得多,雖然抓了前山寨參將,但對其他的卻都沒動手,甚至對這種走私盛況也沒有太多表示。
除了必須交稅,就算對白艚走私糧食也不管。
“這里為何不打魚呢?”
楊信說道。
“回都督的話,打魚撈的太少,遠不夠吃的,都是些疍民在做,這里都是找他們買。”
李元說道。
“薩拉查,帶著艦隊在這附近轉,把所有打魚的疍民全趕過來,不聽就開炮,告訴他們,想過好日子的就過來,不想過好日子的,那也就不必繼續過日子了。”
楊信說道。
這樣的人正好可以當海上的打手。
不過在這之前,首先得讓他們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么人。
或者說先揍一頓。
這年頭要想收手下就得這樣,先揍一頓甚至殺一批,然后再給剩下的美好的未來,不聽話就再繼續殺,講道理只會被當傻子,這個時代拳頭最好使,所以楊都督現在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畢竟比拳頭還沒人能比過他,在這個時代他可以肆無忌憚。
薩拉查立刻沖向碼頭。
而這時候廣州的各處官衙已經陷入黑云壓城的恐慌中……
廣州察院。
“存思老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布政使海鹽人吳中偉一臉凝重地說道。
“這個魔頭怎么到澳門了,他不是去朝鮮了嗎?”
右布政使晉江人李叔元一臉憂傷地說道。
“存思老弟,你倒是說句話呀,他不是去朝鮮援朝了嗎?這邸報才剛到,他怎么就突然跑到澳門了?”
按察使永康人周光燮說道。
而他們中間的巡按廣東監察御史泗州人王尊德一臉便秘的表情,看著手中香山縣剛剛送來的報告,不過這是最早的,因為效率問題,后續更多更精彩的內容還沒送來,這只是香山知縣臨走前發出,至于知縣到澳門后就被關進監獄,這個這里的諸位大員們還不知道。
但這已經足夠了。
楊信啊!
這個奸臣,妖魔,惡貫滿盈的劊子手,他來了,他來到了廣東,話說都到這時候了,誰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腥風血雨,他的妖氛籠罩到哪里,哪里就日月無光,官不聊生。
無錫官紳的斑斑血淚。
揚州城下被炮彈轟死的士子冤魂。
還有遼陽世家大族的一千多顆人頭,一個人拿尚方寶劍親手斬下的一千一百三十顆人頭啊。
這廣州城瞬間黑云壓城了。
“諸位,你們想讓我說什么?我離開京城快一年了,我知道的東西還能比你們更多?”
王尊德說道。
他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廣東的官員。
大明朝這個傳說中的八府巡按是都察院監察御史,以監察御史巡視某省,巡視期一年,這個不算路上的時間,也就是說從京城南下,從他踏入這個省開始算一年,這個巡視期他有權彈劾這個省的所有軍政官員。
但無權治罪。
他只有對這些官員的彈劾權。
一年結束必須離開,在他離開的同時,另一個監察御史替換。
“方伯!”
一個官員突然帶著驚慌小跑進來。
“時育老弟,何事驚慌?”
吳中偉說道。
“楊信在澳門接連逮捕徐副使,前山寨參將,香山縣。”
進來的布政使參議,同安人洪纖若說道。
“逮捕?什么罪名?”
周光燮怒道。
“說徐副使勾結倭寇意圖謀反。”
洪纖若苦笑著說道。
“干林娘!”
李叔元一激動鄉音都出來了。
“這個狗東西想干什么?”
緊接著他趕緊恢復官話,在洪纖若驚愕的目光中怒道。
“諸位,他這是要對諸位下手了,這個惡賊路數一貫如此,無論到哪里都是先捏造罪名抓一個官員,再炮制牽連甚廣的供詞,逼迫這個人簽字畫押,以此為由對地方進行清洗,然后大肆抄家滅門。他這又是在搞這套,先抓徐如珂,再讓徐如珂在他炮制的供詞上簽名,以此掀起對廣東官場的清洗,抓捕盡可能多的官員抄家。
諸位,禍事臨頭了。
王某立刻乘驛傳回京面圣,斷不能容他在廣東荼毒忠良。”
王尊德毅然起身說道。
然后還沒等他邁步就被吳中偉給按了回去……
“存思老弟莫慌,這廣東還不是他說了算的,咱們一同去見陳都堂,這廣東還是有人主持大局的。”
吳中偉帶著鄙視說道。
“呃,諸位去見陳都堂,在下進京面圣。”
王尊德說道。
“何須如此,有陳都堂足矣,咱們這就去肇慶!”
李叔元同樣起身說道。
王尊德尷尬地跟著這倆起身,就這樣被一幫大員們簇擁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