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這才是你們該做的!”
楊信趴在吊籃邊,指著那名踩住郭君璧的士兵喊道。
一名軍官正舉槍瞄準那士兵。
但就在同時他馬前一名士兵手中長矛抽落,伴著那軍官的慘叫,短槍墜落在地上
“狗東西,你們要造反嗎?”
另一名軍官吼道。
不過明顯可以看出他的色厲內荏。
眼前這情況明顯不妙了。
“造反?
對就要造反!
為什么不能造反?你們為什么不能造反?別人壓榨你們,把你們當奴隸當豬狗,不把你們當人看,你們就有權造反!
造那些地主老爺們的反,造那些世家大戶的反,造那些世世代代壓榨你們,欺凌你們,把你們當豬狗一樣宰割的士紳的反,把他們從你們手中奪走的,再奪回來,他們敢騎在你們脖子上拉屎,你們就有權把他們從頭頂掀翻。
你們要做自己的主人!
造反,就要造反!
造反無罪!
造反有理!”
楊信在半空中揮舞拳頭吼道。
“造反無罪,造反有理!”
那個踩著郭旅長的士兵激動地吼叫著。
“造反無罪,造反有理!”
然后他周圍一片同樣的吼叫。
這吼聲迅速蔓延,越來越多人加入吼叫。
那個軍官嚇得急忙調轉馬頭,但就在同時幾個士兵抓住了他,在他的驚叫中直接拉下來,他還想命令那些騎兵動手,但絕大多數騎兵都無視了他,另外一些則在掉頭離開。只有極少數幾個試圖攻擊,但緊接著那些步兵中槍聲就響起,這些騎兵紛紛墜落馬下,不過這里的混亂并沒有影響其他地方,包括絕大多數騎兵在內都依然在仰望著天空,仰望著頭頂上探出身的楊信。
雨花臺上的大炮依舊在零零星星地射擊著。
但卻毫無用處,實際上這些大炮也在逐漸停止射擊,畢竟那些炮兵也一樣。
“兄弟們,你們該醒來了。
不要再繼續為這些地主老爺們賣命了,立刻抓住你們身旁所有哨長以上的軍官,然后跟著我!
我會帶著你們去你們的家鄉,我們一起打土豪分田地,推翻那些地主士紳的統治,帶著你們從此過上豐衣足食,再無饑寒之苦的好日子,你們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你們人人都有自己的田地,你們的孩子可以上學,你們病了有人給你們治,不再有貪官污吏的壓榨,不再有土豪劣紳的盤剝。
他們說大同之世。
但那是士紳的大同之世,不是你們的大同之世。
但我,可以帶著你們建立屬于你們的大同之世,那么現在,聽我的命令,調轉你們的槍口!”
楊信吼道。
下面的士兵們仿佛被他操縱般一個個舉起槍,對準了那些軍官
“開火!”
楊信驟然吼道。
下一刻無數槍聲響起。
在槍聲中,那些軍官們紛紛倒下。
“聽我的命令,向雨花臺前進!”
楊信繼續吼道。
那些士兵紛紛開始向前,甚至就連那些騎兵也加入倒戈的行列,他們就像瘟疫般蔓延,從最初的不過幾百人,轉眼間就已經變成數千,擊斃那些軍官的槍聲不斷響起。這種時候就連那些還在猶豫的也不再猶豫,甚至那些原本還想聽軍官話的也不敢聽了,最聰明的就是一起跟著。
這才是大勢。
不斷有士兵調轉槍口,然后對著那些附近的軍官,甚至平日看不順眼的人開火。
然后他們就像著了魔一樣向著雨花臺進軍。
而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中楊信操縱著熱氣球緩緩移動,并且在移動中繼續蠱惑下面的士兵,語言的外掛讓他做這個很簡單,他那不斷變換方言的喊聲在天空響起,所有被他聲音覆蓋的范圍內,那些士兵紛紛調轉槍口向著雨花臺前進
雨花臺上的商周祚,錢謙益和張名振等人全都傻了。
真得傻了!
他們就像做夢一樣看著這一幕。
看著雨花臺下面,那些原本進攻南京的己方士兵,一個個默默地調轉槍口走向自己,這詭異的場面讓他們真得感覺很不真實。
他們根本無法理解。
他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實際上在他們這個位置,也聽不到楊信的喊聲,雖然他們能夠猜到,但他們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啊!這些士兵都是他們的雇傭軍,吃他們的喝他們的,就應該為他們去死,他們也是一直用忠義教導,他們覺得這些士兵的忠心程度應該沒問題了。
可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在這個妖孽面前總是出這樣的事情?
“開炮,開炮,轟死這些反賊!”
錢謙益崩潰般尖叫著。
他真崩潰了。
他們花了無數的銀子,武裝起了這樣一支自認為無敵的軍隊,然而現在居然變成為敵人武裝的?他們實在不明白這個妖孽到底有什么妖法,怎么就一番鬼話讓這些人就那么輕易的倒戈了?
“綱常都不要啦!”
他發瘋一樣尖叫著。
他當然不知道楊信為了這一天準備了整整六年。
從最初的無錫民兵區開始,楊信就在向著江浙百姓展示一種全新的社會形式,然后是他的鳳陽屯墾區,然后是昭義市。
這個全新的沒有地主士紳的社會形式,在逐漸擴大的同時,也讓這周圍的所有農民都知道了他們還可以這樣生活,他們還可以過這樣的日子。楊信的確沒有足夠的宣傳力量,同樣也沒有什么理論體系支撐,而且對這個時代的老百姓扯太多也沒用,就是直接把一個新世界的樣板擺出來,讓他們自己去看就可以了。
老百姓又不是沒有眼睛。
他們同樣也不是傻到不會分辨哪個好哪個壞,這一帶也不是說距離多么遙遠。
到現在六年了。
這個樣板從小到大,在這片這個帝國兩大交通動脈串聯的土地上,整整展示了六年,六年的時間足夠整個江浙的農民全都知道了這個全新的世界,那些士紳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對這個新世界警惕性不夠,沒有最大限度封鎖妖魔化它,當然,他們也做不到這一點。
畢竟昭義市又不是蘇區。
那不但是大明的土地,而且還是大明皇帝直屬的。
士紳們沒法封鎖。
而江南一直延伸到浙東,甚至用富春江連接到浙西的水運網絡,長江的交通連接,讓整個昭義市幾乎處在整個大明最繁忙的商業體系中,每年無數南來北往,從這片土地上經過的商旅,會把這里的情況帶到沿線所有地方。
他們當做閑談的每一個見聞,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經歷,都是最好的廣告。
六年時間足夠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楊信已經用六年時間完全把這片士紳的樂土蛀蝕得千瘡百孔了,現在需要的只是輕輕推一把而已,只需要輕輕一把,士紳的大廈就在瞬間倒塌,這些士兵們真是被他幾句話煽動倒戈嗎?不是,他們的心底早就隱藏了這個念頭,他們早就知道了楊信可以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人來給他們捅開最后的一層窗戶紙。
畢竟有一種東西叫慣性。
生活一樣有慣性,他們習慣了服從那些士紳,習慣了儒家的綱常,習慣了這種生活。
他們很難主動改變。
至少不被逼到絕路上,他們不會主動改變這一切,改變過去他們習慣了的一切。
哪怕這一切只有苦難。
但當這場血戰讓他們知道了楊都督不可戰勝,知道了自己的戰斗毫無意義,知道了眼前這個人與傳說并無差別,而將領們又在逼迫他們送死時候,他們的實際上已經被逼到了改變的邊緣,他們心中的怒火已經快要壓抑不住了,楊信只不過劃著一根火柴。
然后他們的烈火就被點燃。
至于那些士紳
他們就是個為人作嫁的。
他們以為自己武裝起了一支足以實現他們目的的軍隊,殊不知就像光頭佬一樣,武裝起來的全都是自己的敵人。
之前楊信礙于身份,還無法以造反者的方式,將這片土地上原本的政權體系摧毀,但許都和張名振為他解決了一切。
他們清洗了這一帶的官員。
所有被他們占領的地方,士紳們都迫不及待組建鄉賢會,然后或驅逐或禮送那些地方官出境,毀掉原本皇室擁有的產業,毀掉原本的衛所體系,就像為他擦干凈一張白紙一樣,等著他去作畫。
同樣他們也武裝起了這樣一支源自各地,或者說扎根在各地的軍隊,只要有這樣一支軍隊,他接收這片土地將無比簡單,這些士兵們會帶著他為他打開自己家鄉的大門。如果他以其他地方的軍隊完成對這片土地的民兵化控制,還需要面對各地百姓的不信任和警惕,但現在不用擔心了,這支倒戈的軍隊會輕松為他解決這個問題。
南京城下的戰局,就這樣瞬間完成了逆轉。
甚至就連那些還沒被楊信直接蠱惑的大同軍士兵,在明白了局勢之后,也都加入了倒戈的行列,洶涌的大軍開始轉向雨花臺,而那些督戰的軍官則一邊咒罵著一邊倉皇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