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緊接著去找了曹文耀,囑咐了他下一步的行動,然后趁著還沒天亮就翻墻出城,開始向著三屯營狂奔。
三百里。
從京城到三屯營三百里.
不過好在對鎮南王來說只是小事而已。
而他后面的許顯純和曹文耀則迅速接頭做好計劃。
前者撒出人去召集自己信得過的錦衣衛以壯大聲勢,雖然錦衣衛里被安插了不少亂七八糟,但絕大多數還是聽他話的,而后者直接命令騎警隊各部準備,反正京城防務本來就是他們為主,也根本沒有什么需要顧忌的。很快他們的各項準備完成,到天亮時候京城的人們就愕然發現,一支浩浩蕩蕩而且全副武裝的隊伍出現在了崇文門里大街上。
為首的正是昨天攪得京城暗潮洶涌的北衙掌印許顯純。
他后面是數百名錦衣衛。
而這些錦衣衛中間是兩個醒目的囚車,一個囚車里面是這兩年堪稱炙手可熱的內閣大學士馮銓,另一個則是刑部尚書薛貞,這兩個朝廷大員的腦袋后面分別插著木牌,木牌上書弒君逆黨首犯和他們的名字。兩人都穿著囚服,而且看得出都受刑過,薛貞精神頭還略微好一點,但馮閣老就完全可以說是奄奄一息了,不過兩人都沒法說話,嘴里塞著東西呢。
而在兩個囚車后面還跟著好幾個帶枷的犯人,同樣一個個垂著頭精神萎靡恍如藥渣。
在馮銓和薛貞的囚車上,還各自站了一個錦衣衛,捧著供詞宣讀他們的罪行……
這個就解釋人們的疑惑了。
畢竟眼前這一幕還是很夸張的。
天啟被下毒是這段時間民間傳言幾乎斷定的,那些閑人們茶余飯后的最熱門話題,雖然九千歲禁止這樣傳言,但這種事情哪能禁得住,甚至一些細節都被腦補成無數版本,只不過猜不出是誰干的而已,甚至還有士紳造謠說是鎮南王干的呢!
不過京城百姓們對此嗤之以鼻。
誰不知道鎮南王和皇帝的感情,再說以鎮南王的本事真想害死皇帝,那皇帝也根本不可能還撐到現在。
如今真相終于大白了。
居然是馮閣老啊!
馮閣老,薛尚書,霍都憲,居然是他們干的啊!
這樣就對上號了。
畢竟要弄死皇帝首先就得有動機才行,這些家里都做鹽商,可以說受新政影響最大的的確最有動機,而且昨日九千歲突然杖斃陸藎臣,雖然他是秘密的,但皇宮里有個屁保密,緊接著就傳了出來,這樣完全就可以和這件事對起來了,話說陸公公可是霍維華小舅子。
還有傳說中風死在宮里的魏閣老……
話說魏閣老因為心憂陛下而中風暴斃這種事情還是有些夸張。
九千歲都沒中風呢!
就憑他對皇帝的那點感情居然會中風還中風到暴斃?他就是一不小心得馬上風的可能,都比他因為擔憂皇帝而中風的可能性大,話說昨天晚上可就已經有傳言了,魏閣老脖子上都中風到見骨頭了。
這是哪門子中風?
這明明就是九千歲在秘密行家法,在親手處決這些涉及此案的閹黨了。
弒君啊!
簡直喪心病狂。
話說天啟在老百姓心目中雖然不是什么圣主明君……
其實老百姓對他沒印象。
皇帝陛下一般不露面,京城的百姓知道九千歲,喜歡鎮南王,就是孫承宗都比他有存在感,但這個皇帝在位這些年,京城的日漸繁榮也是顯而易見的,更兼掃平建奴的武功,每年賞賜民間地瓜的慈善,搞科學帶來的新事物。包括據說破解天雷奧秘的玄幻色彩,都讓他相比他爹和他爺爺有些形象鮮明,雖然平日對他沒印象,但知道他被人下毒謀害后,百姓們卻突然發現這個皇帝還挺不錯的。
這樣一個好皇帝,居然被這些亂臣賊子毒害?
簡直令人義憤填膺。
很快罵聲就出現,甚至開始有人扔石頭,倒霉的馮銓二人在囚車上驚慌地晃著腦袋躲閃,但仍然免不了挨上,很快就被打的臉色見血……
“鄉親們,看看吧,看看這些亂臣賊子!”
許顯純還在鼓動。
他并不介意老百姓們拿石頭砸死這倆,反正口供已經在手了。
“就是他們,陰謀毒害陛下,就是他挑撥離間,害得鎮南王至今無法進京,幸虧老天保佑,讓錦衣衛發現他們的逆行,今天我就押他們去承天門,押他們去見九千歲,去見皇后,去見陛下!”
他高喊著。
然后周圍立刻一片叫好聲。
很快就有人擠到錦衣衛中間,拿著鞋子去抽兩位大員,還有人拿著棍子從囚車空隙往里戳,甚至還有人拿著穢物往他們臉上扔,話說他們算是提前享受到了圓嘟嘟的待遇。好在他們引林丹汗南下的內容并沒讀,否則的話這兩人真有可能被憤怒的百姓砸死,即便這樣也很快面目全非。
這支特殊的隊伍就這樣在兩旁人們的混亂中,沿著崇文門里大街向前。
兩旁的巡警早就出現,不過他們是肯定不會管的,這是錦衣衛辦差關他們屁事,至于內情如何同樣也不關他們的事,許顯純還是北衙掌印這就足夠了,錦衣衛和巡警隊算起來前者高于后者,巡警隊和過去的五城兵馬司一樣,在錦衣衛需要時候是要配合工作的。
再說錦衣衛后面還跟著騎警隊呢。
騎警隊的老大曹文耀騎著馬和許顯純并行,后面那些作為這座城市目前最強武力的遼東鐵騎,一個個穿著明晃晃半身甲,帶著火槍拎著長矛列隊跟隨,這些來自遼東的百戰老兵,在這座城市已經近一年,早就用他們的強悍戰斗力建立了絕對的權威。
他們面前全都得老老實實的。
這還管個屁!
維持好秩序就行了!
小角色們不要摻和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
很快前面幾個文官匆忙擠出人群,一個個愕然地看著這一幕,有一個還試圖上前質問,然后許顯純一揮手,前導的騎警直接拿長矛把他推到一邊,許掌印笑瞇瞇地舉著自己腰牌晃動,剩下幾個文官秒懂,錦衣衛辦差,誰也無權干涉。別說是他們,孫承宗來了也沒用,人家是直接代表皇權的,除了圣旨沒有其他能夠干涉的,甚至田爾耕來了也沒用,北衙掌印不需要聽錦衣衛掌印的,這些文官們乖乖讓開道路,也有的趕緊轉頭去報信。
這個就隨他們便了,許顯純又不在乎這些。
有騎警隊的三千鐵騎鎮場子,他根本不需要理會別的。
就在他們到達崇文門里大街與東長安街交叉口,然后轉向西直奔長安左門的時候,提督警察局太監葛九思帶著大批巡警阻擋在了前方……
“葛公公,錦衣衛辦差,請讓路!”
許顯純笑著說道。
葛九思目光深沉地看著他。
然后兩人就那么對視著。
葛九思的目光轉向許顯純身旁的曹文耀,后者笑瞇瞇地將手放在短槍上,這時候騎警隊已經淘汰轉輪打火槍,全部換成了燧發短槍,看著曹文耀的動作,葛九思最終默默地揮了揮手,他后面的巡警忙不迭讓開,很顯然已經等待這個命令很久了。
“許掌印。曹副將,你們可是真給了九千歲一個驚喜啊!”
葛九思緩緩說道。
“葛公公,逆黨毒害陛下,陰謀危及社稷,驚倒是的確夠驚的,但這喜就不對了吧?”
曹文耀笑著說道。
“是咱家失言了!”
葛九思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說完他同樣默默退到一邊,許顯純兩人笑著從他面前走過,然后是馮銓兩人的囚車,囚車上的馮閣老掙扎地朝他唔唔著,但葛公公都懶得看他一眼,兩人交情匪淺歸交情匪淺,葛公公還不至于蠢到幫他。就在后面錦衣衛和騎警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經過的時候,葛公公默然轉身,什么廢話也沒說,徑直鉆進人群消失了。
這局勢已經超出他的能力,這得趕緊去告訴九千歲才行。
然后下一個出場的是鹿善繼。
刑部鹿侍郎根本沒啰嗦,擠出人群站在那里看清這邊情形后,很干脆地接過家奴遞上的韁繩,然后騎上馬向著長安左門狂奔而去,他也得趕緊去內閣告訴孫閣老。而就在這一刻不只是他和葛九思,整個長街兩旁無數人匆忙離開,或騎馬或奔跑,分別奔向這座城市的一處處官衙一座座府邸。整個京城恍如被戳開的馬蜂窩,無數原本安安靜靜隱藏在蜂巢里的家伙,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動,所有人都在混亂地做出他們各自的反應。
大太監們,文官們,勛貴們……
統統都隨著一個個報信的到達,開始手忙腳亂地應對這個變局。
許顯純繼續悠然地向前,用他那玩味的目光看著周圍的一切。
“一不小心玩了把大的!”
他感慨地說道。
“幸好咱們有槍。”
曹文耀笑著拍了拍他的短槍。
“這倒是,有槍就是好!”
許顯純說道。
然后兩個混蛋同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