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非常簡陋,就幾間小平房圍成一個院子。
孟巖問史大壯要不要先去打個破傷風,村里沒有醫院,但衛生所里破傷風針還是有的。
史大壯說這點傷算什么,當年手榴彈片穿了肚皮,也就自己用鑷子挖出來,抹點藥一包了事。
孟巖先讓人給瘋女子去弄了一套衣裳,然后問史大壯:“史隊,今天這事兒你看怎么處理?按程序呢,還是……”
史大壯說:“當然按程序走,該怎么辦怎么辦。”
孟巖說:“那行。”
他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拿來了紙筆,說:“你和我說的情況我都寫下來了,你看看有沒有錯,沒錯的話,你幫我簽個字。”
史大壯拿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一邊簽字一邊笑道:“這就算是我的口供了吧。”
孟巖摸著他的短平頭不好意思地說:“程序,就是走個程序!”
史大壯問:“接下來怎么辦?我可不能在這邊耗太久。”
孟巖說:“放心吧,情況核實清楚,你們就可以走了。但那兩個女的得留幾天,我們查人販子抓人販子,需要他們當證人。”
史大壯不無擔憂地說:“人是我帶出來的,你得給我保證他們的安全和自由。另外,村里恐怕不止侉子壩有這個情況呀!”
孟巖說:“這個情況我多少了解一點,前年我剛來的時候,還重點查過。”
“不過難呀!”他感慨著,“我們一去,他們就把人往山里一藏,你找不到人。我們所里連戶籍警和內勤一起才不到十個人,協警又都是本地人,鄉里鄉親的,誰愿意得罪人?”
史大壯也知道孟巖的難處,說:“這不是你的錯。”
孟巖說:“沒有過硬的證據,不太好抓。”
史大壯奇道:“哦?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孟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在你們眼里她是個十惡不赦的人販子,可在三鄉二十八村的老百姓眼里,她可是個大好人,是活菩薩呀!”
這時候有個民警進來匯報:“所長,口供都錄完了。”說著把口供遞給孟巖。
孟巖拿過口供翻了一遍,然后下了命令:“把罕波給我扣起來,奶奶個熊,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又說:“你一會兒去把藥婆請來,記住,先不要聲張,免得出事。”
民警說了聲“是”,出去的時候臉上也露出和孟巖一樣的奇怪表情。
趁著民警去請人的功夫,孟巖給史大壯他們解釋起這個藥婆的來歷來。
這人是個草藥郎中,在煙麻大街有間鋪子,專門賣土方子治病。據說她祖上做過滇軍的隨軍醫生,是唐紀堯的親信。唐紀堯垮臺病死后就隱居到村里,以采藥治病為生,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
傳到她這一代,醫術已經所剩無幾,只能靠幾個偏方度日。
但村里是個窮地方,醫療條件差,老百姓生個病什么的,大多就找她求個偏方,有治好的,就說她是神醫,治不好的就怪自己命不好。
傳來傳去,她的名氣越來越大。由于她只賣藥,大家都叫她“藥婆”,時間一久,反倒沒幾個人記得她的本名了。
藥婆每年都有幾個月在外地采藥,采藥回來的時候,常常帶回來一些陌生的女人和孩子。都說她菩薩心腸,在外面遇到孤苦無依的瘋女子或叫花孩子,就帶回來養著。附近鄉里娶不上老婆,或者生不出孩子的,就有來求她的。
“你們也別笑話!山里人不懂法嘛,連自家院子里都能種滿了大麻,你說還有什么事情不會發生?”孟巖說。
為了核實這些事情,孟巖上任后帶著戶籍警走訪過所有的村寨,發現早年間被藥婆帶來的,大多是緬越那邊的人。
那邊窮,女人大多都是自愿過來的,找個這邊的漢子偷偷嫁了,過上幾年,發現北邊還有更好的日子,就又到北邊去,嫁給更有錢的人。
這種事情多了,山里人就把他們的婆娘看得很嚴,一個跑了,全村人都去追,抓回來就鎖在屋子里,有時候免不了一頓打。
這些女人本來就是向往富裕生活,才越境過來的。已經結了婚,生了孩子的
孟巖也聽說有一些北邊來的女子,但村民們大多守口如瓶
“你有沒有找過這個藥婆?”史大壯問。
“找過啊!”孟巖說,“但沒有證據也不能把她怎么樣。我還和她攤牌過,以后在我這兒,不允許有一例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以為這兩年已經沒有這種事情了,這次要不是史隊你,我還被這幫畜生蒙在鼓里呢!”
這時候剛才的民警回來,說藥婆已經來了,在接待室等著。
孟巖站起來,招呼史大壯和青木:“一起去看看吧。”
到了接待室,青木看見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女人坐在那里,燙著卷卷的短發,臉胖胖的,頗有幾分慈祥的面相。
女人看見孟巖,雙手合什,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孟所長好,叫老婆子來什么事啊?”
孟巖讓史大壯和青木都坐下來,示意一起進來的民警先不要做記錄,問道:“藥婆子,你當初怎么答應我的?怎么又開始重操舊業了?”
藥婆說:“孟所長說什么呢?老婆子聽不懂。”
孟巖一拍桌子:“你別跟我裝蒜!說,你一共拐了多少人口過來賣?”
藥婆說:“喲,孟所長這是要跟我算舊賬哩!”
孟巖說:“算什么舊賬!非要我把證人帶過來?”
藥婆子笑了笑,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孟巖哼了一聲,讓民警去把楊麗娟和小琴帶來。
楊麗娟進來的時候還有點慌,但看見史大壯和青木都在,膽子就大起來,指著藥婆說:“是她!就是她!化成灰我都認識。”
藥婆翻開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說:“我不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