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晝盡量保持著鎮定,幾十年的修養讓他在皮相上顯得波瀾不驚,抬頭看著青木說:“有點意思。”
他只說有點意思,卻不說你贏了,倒不是他想耍賴,而是覺得老爺子的安實在太重要,而這個年輕人表現出來的手段盡管神奇,在他眼里卻不是正途。
“所謂‘以正合,以奇勝’,你今天算是出奇制勝,但奇不可久,就跟變戲法一樣,一旦說穿了,就不稀奇了,人家自然有應對的辦法。無論國家、家族還是個人,要想恒久立足,要靠實力,靠能夠綿延于子孫的正道,而不是靠陰謀詭計。”
夏伯晝并不因為青木的居高臨下而變得弱勢,反而侃侃而談,講起了大道理,聽得二樓坐在輪椅上的夏文遠頻頻頷首微笑。
青木幫著夏伯晝把襯衫上的煙灰撣掉,嘴上還叼著只剩小半截的煙頭,說:“你覺得我這是在變戲法嗎?”
也許是掉下去的煙灰還帶著火星子的緣故,白襯衫上被燙出了一個帶著一圈焦黃的小洞。
夏伯晝有些惱怒了,倒不是心疼襯衫,而是覺得受到了侮辱。不過他盡量還是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說:“我一時看不出來,不代表永遠看不出來。”
青木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們就重來一遍,你好好準備一下,仔細看看我是不是在變戲法。”..
他說著直起了身子,踢踏踢踏地又走回到剛才的地方,就那樣懶洋洋地站著,雙手插在褲兜里,嘴里叼著香煙,好像從來沒動過一樣。
夏伯晝看著青木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想著想著忽然明白過來哪里不對勁——青木嘴里叼著的那根香煙正燃了一半,前面掛著半截搖搖欲墜的煙灰。
再看小王,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步都沒有移動過。
夏伯晝瞬間明白了,剛才發生的只是幻覺。
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就像看穿了懸疑電影的結局。然而,當他低頭看向自己襯衫的時候,心又砰砰跳了起來——原本光潔平整的白襯衫上,不知何時留下了一個煙頭燙過的小洞。
“小王,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夏伯晝問道。
小王一臉茫然:“沒什么事啊,夏董!”
夏伯晝覺得有點邪門了,看見青木又踢踏踢踏地走了過來,整了整第一個保鏢的衣領子,和剛才的動作一模一樣。
“小王,看見他走過來了嗎?”他又問道。
小王說:“看見了。”
“你的人為什么不攔他?
“正在攔啊!”
小王說著就往前橫跨了一步,擋在夏伯晝的身前。
“正在攔?”
夏伯晝覺得蹊蹺至極,那些人明明就站在那里不動,小王卻說正在攔。他看見小王站在那里,雙手緊握成拳,手臂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然而此時的青木卻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踢踏踢踏地朝他走來。從小王身邊經過的時候,小王視而不見,仿佛青木是個透明人一樣。
青木再一次來到夏伯晝面前,俯身問道:“現在你還認為我這是在變戲法嗎?”
長長的煙灰掉落下來,落在夏伯晝的白襯衫上,不過這次落在了左胸口,和前一次的右胸口正好對稱。
“這是……幻覺?”夏伯晝雖然還是保持著鎮定,但語氣已經不像之前那么自信。
他不自覺地看向掉在襯衫上的煙灰,用手摸了一下,指紋間便粘滿了灰色的粉,襯衫上留下了一片污漬,中間有一個小小的焦黃的洞。這種感覺無比真實。
青木笑道:“可以宣布輸贏了嗎?”
夏伯晝閉上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有些恍惚的精神和慌亂的心跳平復下來。這時候,他又聽到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然后壓在胸口的像大山一樣的壓力消失了。
他睜開眼睛,看見青木又回到了剛才的地方,不丁不八地站著,雙手插在褲兜里,嘴里叼著煙,半截煙灰搖搖欲墜。
夏伯晝低頭看著襯衫上的兩個煙洞,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剛才都是幻覺,這兩個煙洞是哪里來的?如果不是幻覺,小伙子的煙現在還叼在嘴上沒動過呢!
“你的確很厲害。”他說。
青木說:“你好像并不完服氣。”
夏伯晝說:“如果你這種本領是常態的話,我服氣了,相信你可以做任何人的保鏢。”
“他可不止能做保鏢!”樓上傳來夏文遠的聲音。
大家抬頭看去,卻沒有看到人。過了一小會兒,電梯門開了,夏文遠自己控制著智能輪椅從門里出來。
“爸——”夏伯晝叫著,連忙站起來跑過去扶輪椅,“您怎么一個人就下來了,李衛呢?”
夏文遠說:“你這么多保鏢都帶進屋里來了,還要李衛干什么?”
“哦,小王和李衛打過招呼的,就是讓他們和青木先生切磋一下,沒有別的意思,霞姨可以做證。”
夏伯晝看出夏文
遠不高興了,就用眼神示意小王讓底下人都出去。
夏文遠問道:“切磋完了嗎?”
夏伯晝說:“完了完了,沒事了。”
青木卻說:“夏董你還沒有宣布輸贏呢!”
夏伯晝說:“輸贏有那么重要嗎?”
夏文遠說:“既然定了規矩,總要有個結果。”
夏伯晝有些為難地說:“爸,要我認輸可以,青木先生的本事我也服了,但把您的安都交給他,我還是……心里不踏實啊!”
夏文遠說:“商人首重誠信,這也是我們夏家立家之本。你將來要挑起整個家族的擔子,不能把本分丟了。如果你不明白這個道理,也就別想著族長的位置了。”
夏伯晝喜上眉梢,說:“爸,我知道的。你放心,我答應給他的錢一定會給的,一會兒我就讓財務劃五千萬給他,但您的安……”
青木嘿嘿一笑道:“原來這就是你心里的真實想法啊!”
“什么真實想法?”夏伯晝莫名有點驚慌。
“潛意識不會騙人,你能想著誠信為本,已經很難得了,將來做夏家的接班人也沒什么不可以嘛!”青木說。
夏伯晝轉過身來狠狠的盯著青木,本想質問他為何胡說八道,心頭卻突然間狂跳起來。
他看見青木就懶洋洋地站在那里,雙手插著褲兜,嘴里叼著燃了一半的香煙,半截煙灰搖搖欲墜。
而他自己正坐在沙發里,小王和保鏢們散布在他周圍,嚴陣以待。
夏伯晝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呼吸也緊促起來。他艱難地轉動脖子,抬頭看見二樓的夏文遠,正坐在輪椅上看著他們。李衛就站在夏文遠的身后。
“可以宣布輸贏了嗎?”青木問道,隨著嘴唇的抖動,半截煙灰跌落到了地上。
夏伯晝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襯衫。
襯衫平整光潔,白得像雪一樣,沒有一點污漬。
“你贏了。”夏伯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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