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連續試了好幾次,每次都被鏡子反射了出來。可是他在鏡子上并不能成像,所以這種反射就變得非常奇怪,就像自己的身體遇到了某個空間的折躍。
也許這里本就存在兩個空間,比如說,有兩個金字塔重疊在一起,鏡子正好是兩個金字塔之間的通道,青木看起來是被鏡子反彈了回來,其實是進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金字塔。
如果這樣解釋,當然就通順了很多,但是蘇蕙蘭呢?她去哪兒了?
連鏡子都進不去,青木自然不可能找到蘇蕙蘭。
不過他有他的辦法,他和蘇蕙蘭分別躺在空間盒子里,這兩個空間盒子之間的距離不到三米,如果這會兒蘇蕙蘭在做夢的話,在這么短的距離內,他相信可以感受到蘇蕙蘭的意識波動,除非蘇蕙蘭的精神力比他強并且刻意隱藏。
果然,當他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非常微弱的空間波動。波動的痕跡似乎被什么東西遮擋了,而且時斷時續的,青木猜測大概是空間盒子對人的腦波具有屏蔽和干擾作用。
他抓住時機,意識穿越屏障,進入了那個空間。
眼前出現的是一片寧靜美麗的湖泊,湖心有一座小島,遠處是起伏的山巒,湖岸邊綠柳成蔭,鶯飛蝶舞。透過樹林,可以看見一幢幢房屋,有點像教學樓,但分布錯落有致,建筑風格也頗具古典氣,看起來像是一個學校。
湖邊的一塊干凈的草地上,蘇蕙蘭單腳踩著瑜伽墊,另一條腿彎至身后,從后背脊處彎上來,腳掌繃直,懸于頭頂,身子前傾,細柔的腰彎成一條完美的弧線,通過圓潤的臀線和雙腿相連,白色的緊身瑜伽服恰到好處地將她的完美身材襯托出來。一支很古典的銀色簪子插在盤起來的烏黑秀發中間,臉朝向正前方的湖面,雙手合什,雙目微閉,一副恬靜安逸的神態,彷如已和周圍的景致融為一體,變成了一朵盛開在湖邊綠茵叢中的潔白的花。
青木也不打擾她,就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下來。
蘇蕙蘭的夢境空間很大,也很細膩真實,可見她精神力的強大和精微。
青木看著湖里倒映的天空發呆,忽然又想起剛才的事情,實在有點離奇。想到鏡子,他就探出頭去看了眼岸邊的水面,看見水中映出了自己的倒影,非常清晰。
蘇蕙蘭睜開眼睛,緩緩放下手和腳,盤膝而坐,笑道:“沒想到你來這么快。”
青木說:“你在夢里還練瑜伽?意識難道也需要塑形嗎?”
蘇蕙蘭說:“你太小看瑜伽了。瑜伽
可不只是用來塑形的,它的根本作用是開發人體的潛能,讓意識和身體達到最完美的統一,從而提升人的精神能量。我在夢境里修煉瑜伽的時候,我睡著的身體也便在修煉。我在現實里修煉的時候,我那休眠的意識也便在修煉。”
青木若有所悟,不過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練瑜伽的想法,光蘇蕙蘭剛才那個動作,他就覺得真夠麻煩的了。好在他的精神力一向來都夠用了,暫時不需要提升,即使要,也總有些其他的辦法吧。
蘇蕙蘭見青木對瑜伽不感興趣,就說:“我已經試驗過了,這里做夢和平時做夢并沒什么兩樣,只不過需要遵循這個游戲制定的底層規則,相當于空間盒子限定了人腦的想象力。”
青木說:“一個機器怎么限制人的想象力?”
蘇蕙蘭說:“夢境空間的素材是記憶,記憶需要組合才會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飛行,人的飛行體驗是很少的,很多都是想象出來的,即使有跳傘經歷的人,也只有跳傘的感受和記憶,但自由落體并不等于飛行,它頂多算飛行體驗的一種。所以,人在夢里的飛行體驗各不一樣,有的人是跳躍,有的人是滑翔,有的人是漂浮,有的人是失重,還有的是自己不動只移動景物。而當機器把一種固定的飛行體驗感受存儲進游戲的時候,人在夢境指南游戲里的飛行,就只有這一種了,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這就是限制。”
青木說:“但精神力強大的人可以突破這個限制吧,比如你現在,想怎么飛都可以吧!”
蘇蕙蘭說:“那是當然。所以游戲剛開始的時候,需要有人引導,也需要維護秩序。利用強大的精神力來突破游戲規則,相當于開掛,被系統抓到的話,可以封掉甚至刪除你的帳號。”
“刪除帳號會怎么樣?”
“這個我也不知道。聽說……”蘇蕙蘭欲言又止,“你還是去問梅教授吧。”
青木說:“算啦,總不會刪除我的帳戶的。”
蘇蕙蘭笑道:“因為你是神?”
青木說:“不,因為我根本進不去。”
“什么?”蘇蕙蘭驚訝道,“什么進不去?”
“鏡子。你進來的那面鏡子,我進不去。”
“我知道你是個無夢之人,但我沒想到你完進不來。這個鏡子并不是真的鏡子,只是在引導人的意識而已。你的意識明明可以到達這里,為什么就不能自己創造空間呢?你并不是完沒有記憶的獨立意識體啊!”
“你見過像我這樣不會做夢的人嗎?”
蘇蕙蘭想了想說:“也不能說沒有,但和你不一樣。”
青木有點期待地看著蘇蕙蘭:“能和我說說看嗎?”
蘇蕙蘭說:“做夢的本質是潛意識對記憶的深度整理,就好像整理房間一樣。我們把房間里的東西搬出來,放到另一個空房間里,然后再一樣樣放回去。有些不需要的呢,就把它扔掉了,有些不常用的呢,就放在最角落或者柜子的最里面。做夢就是這樣一個過程,那個空房間就是我們的夢境,搬出去的東西也肯定堆得亂七八糟的,把不該放一起的也放在一起了。”
“不會做夢的人有幾種情況。一種呢,是房間里一直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根本不需要整理。這種人通常都是記憶天才,什么都是過目不忘的,因為他們的大腦記憶就像圖書館一樣,分門別類非常清楚,要找一個什么資料馬上就能找到,而且永遠有用不完的書架來存放新的書本。”
“第二種人呢,他的房間不是不需要整理,而是沒什么可整理的,因為他的房間本來就是空的。這種人理論上不存在,剛出生的嬰兒和將死的人或許比較接近。不過現代精神病學史上也發現過一些喪失記憶并且大腦拒絕存儲記憶的特殊病例,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當中有極少的病人在患病的后期階段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第三種情況,是他的房間很大,大到根本沒必要整理。就好像我們的宇宙,無論你把星星丟在哪里,都不會顯得擁擠。而且宇宙還在不斷膨脹,你丟再多的星系進來,它也是空曠的。這種人,你可以理解為他的精神世界非常龐大,大到和天地一體。這就是莊子說的‘至人無夢’的境界。”
“這三種人,我都見過。但你……”蘇蕙蘭看了青木一眼,“不屬于任何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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