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霧里劃了很久的船,然后就來到了這個島。上島以后,安德森一直處于深深的自責之中。他原本是船上的大副,理應和丘奇船長一起同生共死。他說他覺得自己像個逃兵,我知道他不是,他是個勇敢的人,只是為了救我和拉里夫人,并且得了丘奇船長的命令才上了救生艇。
帕爾迪克本來就有傷,經過這么一折騰,他的傷更重了。我們在島上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等待救援,希望大霧散去以后,有人能夠來救我們。但我們同時又很擔心,因為大霧一旦散去,我們也將無法隱藏。好幾次我睡著了,都夢見被直升機追殺。
后來霧散了,沒有直升機追過來,但也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在島上等了三天,救生艇上帶過來的一點兒食物和水很快就吃完了,安德森說我們必須要做好長期在島上生存的準備,就像湯姆漢克斯在《荒島余生》那樣生存。
我們做了最后的努力,點燃了大堆的枯枝,日夜不休的燃燒,希望火光和黑煙能引來遠處路過的船只的注意。但這可能是我們所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因為我們根本沒想到島上會有野人,而火光會把他們引來。
安德森帶著兩個海員去島上的叢林里尋找食物和水源,由于帕爾迪克行動不便,我和拉里夫人留下來照顧他。
安德森他們走后沒多久,野人們就來了。
當時我正在附近的樹林里撿枯枝,以便讓火堆繼續燃燒下去。我聽見拉里夫人大喊,愛麗絲,快跑!快躲起來!不要出來!
她的喊聲是那樣焦急,甚至有點歇斯底里,這是從未有過的。她是個嚴肅的人,從來都不茍言笑,也不會大吼大叫。她這樣的叫聲讓我十分害怕,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匆忙地丟下手里的樹枝,躲到一塊巖石后面的夾縫里,朝我們住的地方張望。
我看見帕爾迪克被人丟在火堆旁,他的傷勢很嚴重,那樣子一定很疼,我仿佛感覺到了那鉆心的疼痛,這種感覺讓我十分痛苦,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讓我明白,地獄是真實存在的。”
愛麗絲說到這里的時候渾身顫抖起來,眼神中流露出極大的恐懼,仿佛看見了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蘇蕙蘭摟著她的肩膀安撫道:“不要怕,愛麗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堅強!”
愛麗絲用力地點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須堅強,像拉里夫人一樣堅強!她是世上最堅強的女人,是我的榜樣!如果不是她的目光,我想我活不下來,我一定會被我所見活活嚇死的!
帕爾迪克躺在地上呻吟,拉里夫人被他們綁起來,從我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她,我想她也看見了我。我能看懂她的眼神,她在安撫我,叫我不要驚慌,叫我好好地活下去。
那些野人,手里拿著長矛和弓箭,在林中四處搜索,只要再多走幾步,他們就能發現我藏身的石縫了。
拉里夫人突然大叫起來,發瘋一樣。野人們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領頭的一個回去打了她兩個耳光。她不叫了,他們也不再找我。
一個野人用長矛刺死了帕爾迪克,就刺在他的脖子上,我看見他張開嘴,好像要說什么,但從嘴里涌出來的只有鮮血。
我嚇壞了,竟然忘記了閉上眼睛,就像失了魂兒一樣,看著他的身體,從不停地痙攣到最后一動不動。
他們剝掉了帕爾迪克的衣服,然后把他綁在木棍上,架上了火堆。天哪!這些野人竟然把他當成了他們捕獵來的食物!
他們又剝光了拉里夫人的衣服。我以為夫人也將要遭受和帕爾迪克同樣的命運,但我猜錯了,他們強奸了夫人,排著隊在夫人身上盡情宣泄他們的獸欲,就像一群鬣狗在分享一頭羚羊。
這就是地獄!那一刻,我深信不疑!
我的內心充滿了絕望,連呼喊上帝的勇氣都沒有了。我也忘記了逃跑,只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然后一頭撞死,以免被那群禽獸糟蹋。
但是我看見了拉里夫人的眼神。
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的眼里也沒有一絲怯懦和哀傷。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絕望和恐懼,而是堅強!
我記得夫人以前說過,當我們選擇考古和科學這條路,我們就選擇了真實,我們永遠只追求真理,體驗真實,用我們的知識和行動,把早已被文明掩蓋的真相挖掘出來,看到一個真實的世界的過去和可能的未來。在真理面前,一切的虛榮、快樂、悲哀、憤怒、恐懼和欲望都是浮云,只有克服這些,才能真正把握住真實的自己和宇宙。
她做到了。
如果不是她用眼神鼓勵我,我想我當時就死了,不可能支撐到安德森他們回來。
我看著夫人的眼睛,看著那些禽獸糟踐她,我沒有閉眼,我知道這就是真實——真實的地獄!
安德森他們回來的時候,野人已經走了,帕爾迪克只剩下了一堆白骨,拉里夫人被野人當成戰利品抓回去了。
我那時還在石頭縫后面,安德森找到我的時候嚇壞了,因為我身僵硬,像一具僵尸。而且我由于眼睛睜得
太大,流了太多的眼淚,出現了暫時性失明。
安德森以為我死了,他說我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看上去可怕極了。我告訴他們真正可怕的是我的眼睛見到的一切。我寧愿自己從此瞎了,也再不愿意看到同樣的事情發生。
我把所見的一切告訴了他們,三個男人都震驚不已。接著,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安德森認為應該追著野人的足跡,去把拉里夫人救回來,盡管她還活著的希望很渺茫。另外兩位海員卻不同意他的想法,認為現在該做的是,趁著野人沒有發現我們藏起來的救生艇,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安德森說我們手上有武器,海員們卻認為幾把手槍對付不了那么多野人,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島有多大,而這些野人顯然是這里的土著。
最后他們求助般看向我,可我當時毫無主意。我不是不想救拉里夫人,我也不貪生怕死,我寧愿用自己的性命來和夫人交換。但我似乎又看到了她那冷靜到可怕的眼神,我能讀懂它,她絕不希望我去做一件無意義的事情。
我以一種近乎淡漠的口氣對他們說:上船吧,我們離開這里。
安德森吃驚地看著我,但他還是同意了。
我們匆匆把帕爾迪克的尸骨掩埋,就上了救生艇,離開了。
我看著漸漸遠離的海岸線,感覺自己像一個匆忙逃離地獄的鬼魂,正奔赴在去往人間重新投胎做人的路上。可另一個靈魂卻留在了島上,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永受煎熬。
船沒劃出多久,安德森就驚呼起來。
我轉頭看去,發現前方海面上出現了蒙蒙的山影。山影漸漸清晰,可以看到連綿起伏的山脊的線條。不止在我們的對面,而是四面八方。
我們原本身處的茫茫大海,竟然變成了一個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