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時看著他冰冷的眉眼，此生都不曾有這般挫敗的感覺。
原來一個人不愛另一個人之后，神情會如此的冰冷陌生。
賀淵時想起慕玨被以侍君的名義抬到府里時，自己的那副模樣。
甚至比如今的慕玨更加殘忍百倍。
可慕玨卻一直在等他，等他想起，等他明白。
如果那時他能記起小白的模樣，該有多好。
可世間最殘忍的事情，就是沒有如果。
“我只是，只是想照顧你。”就如同你當初照顧我一般。
慕玨從他臉上移開目光，冷冷道：“我自己有手有腳，不勞王爺費心。”
賀淵時剛想開口，嗓子卻突然發癢，拼命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臉色漲紅，身子都佝僂了起來。
其實賀淵時早就開始渾身滾燙了，他在深冬的寒風中站了一天一夜，不可能還會安然無恙。
慕玨神情微變，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說什么。
可最終也只漠然的開口道：“王爺身子不適，還是早些回府罷。”
說完，就又把門關上了。
賀淵時踉蹌了幾步，影霧突然出現扶住了他。
“主子，來日方長，不如先行回府。”
賀淵時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一種鈍痛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疼到他難以呼吸。
他的小白不記得他了，他們再也沒有來日方長。
賀淵時此后好幾日都沒有出現，再出現在小院門口時，整個人看上去愈發削瘦。
慕玨打開門看到他，沒有再像之前那般無情的關上門。
他只是看了賀淵時一眼，然后就自己走了進去。
賀淵時先是有些難以置信，然后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慕玨心平氣和的坐在那里，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給了他。
賀淵時看著他眼眶發紅，但又很快垂下頭去。
他知道慕玨厭煩他這副模樣，所以他不想讓他發現。
賀淵時端起茶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著，那珍惜的樣子，像是在喝什么仙釀神露。
慕玨看著他個樣子，眼中劃過一抹無奈的疲倦。
“你乃當朝攝政王，權傾天下，何必要在我身上糾纏不休。”
賀淵時渾身一僵，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像做錯事般一直低垂著頭。
“若你只是因為我這張與小白相似的臉便如此偏執，那王爺你大可不必。”
賀淵時猛的抬眸，然后不停搖頭。
慕玨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我終究不是他，即便再像，你也回不去從前。”
他定定的看著賀淵時的眼睛，“天下間的美人何其之多，王爺不如早日放下，也好過如今這般痛苦。”
賀淵時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心里的酸楚快要將他擊垮。
“我此生……”他拼命忍住哽咽，眼中通紅一片，“唯愛一人。”
慕玨平靜的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但是你應該明白，你愛的那個人，他再也不會陪你走過一生。”
賀淵時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猛獸啃食過一般，瞬間變得千瘡百孔。
喉間酸澀的的感覺全部涌上眼眶，賀淵時倏地闔上雙眼。
即便慕玨根本不會可憐他，他也不想讓他看見這份一擊即潰的脆弱。
不知過了多久，賀淵時慢慢睜開眼睛，“我沒有把你當做任何人。”
“我一直愛的都是你。”
他像是將一切都豁出去般，顫抖的指尖覆上慕玨的手背。
“小白就是你，是我給你起的名字。”
慕玨猛地攥起手指，強硬的要從他手中抽出，卻被賀淵時拉住。
“我求求你……求求你想起來好不好……”賀淵時渾身發顫，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求求你……”
慕玨看著他這副狼狽的模樣，突然想起了一只狗，一只從出生起被主人寵愛著的狗。
起初它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每天與主人嬉笑玩耍。
可突然有一天，主人開車把他帶到了偏僻的郊外。
主人最后摸了摸他的頭然后轉身上車，就把它一個人扔在那里。
它拼命的追在車的后面，想讓主人帶上他，可車子卻越開越遠。
賀淵時現在的樣子，就像那只追車的狗。
可憐又可悲。
“若是真心愛過一個人。”慕玨站起身，淡漠的看著賀淵時，“他便會刻在你的骨子里。”
“百轉千回，無論何種境遇，你都還是會愛上他。”
慕玨眼里劃過一道晦暗，“你說你把小白弄丟了，那他就是丟了，你再也找不回來。”
賀淵時從小院出來時，幾乎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慕玨說的沒錯，愛一個人，他便會刻入你的骨血。
他明明會心痛，連醋都吃了，竟然還不承認。
怪不得小白如今會記不起他，恐怕是真的不愛他了。
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眉間，賀淵時仰頭看去，眼中一片悲悸。
此后幾天，賀淵時每天都來，看他一眼便走。
慕玨心里漸漸起了厭煩，他不想再被這樣無止境的糾纏。
可賀淵時就像是陷入了偏執的深淵，難以自拔。
“主子。”影霧單膝跪地抱拳。
“他今日……”賀淵時微闔雙眸，“如何。”
影霧向來面無表情，但此時卻蹙起了眉，“慕主子他，他去了藥鋪。”
賀淵時瞳孔一縮，立刻從桌后繞出，“他受傷了？！”
影霧艱難的搖了搖頭，實在說不出后面的話。
賀淵時心急如焚，一把將影霧拽了起來，“他到底怎么了！”
影霧心里十分難受，緊緊的攥起了拳。
“你又來了。”慕玨打開門。
賀淵時輕輕的點了下頭，面色如常的‘嗯’了一聲。
慕玨卻反常的讓開一步，“我做了飯，要不要進來吃？”
賀淵時咧開了嘴，“好。”
桌上擺著兩菜一湯，慕玨親手給賀淵時盛了一碗湯放在面前。
“過段時間，我可能會離開京城。”
賀淵時點了下頭，“嗯。”
慕玨看著他，蹙了蹙眉，“你有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賀淵時端起碗，用湯匙舀了一勺。
“這湯很鮮，我想趁熱喝。”
就在他要喝進嘴里時，突然被慕玨一把攥住手腕。
“若是，這湯里有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