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君灼到的時候，慕玨的餛飩攤旁擁了七八個流里流氣的混子。
“小瘸子，這個月的錢你是不打算給了？”
幾個人開始對慕玨推推搡搡，而賀君灼只是冷眼站在街角看著。
“我這個月沒錢了，下個月一定補上。”
嘩啦一聲，其中一個混子把桌案上的碗全部掃到了地上。
慕玨咬牙撲了過去，卻被一把掀翻在地，幾個人抬腿就朝他身上踢。
賀君灼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凡人還挺有骨氣，被打成這樣也一聲不吭。
其他兩個混子在抽屜里翻找出半吊銅錢，吹了聲口哨，那幾個人這才住了手。
“死瘸子，下個月你要是交不上一兩銀子，這餛飩攤你就別想擺了！”
慕玨在地上蜷縮了很久，直到渾身發涼，才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胡亂的抹了抹嘴角的血漬，彎腰從地上撿起沒碎的碗。
慕玨心里默默在想，自己真是犯傻，為了等仙人，這么晚也沒有收攤。
結果仙人沒等來，等來了李四那伙混子。
慕玨看著地上的碗正心疼著，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一碗餛飩。”
他猛地轉過身去，紅紅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亮光。
而賀君灼看著他泛腫的眸子，胸口突然有些刺痛。
他瞇了瞇眼睛，這個凡人果然有蹊蹺。
賀君灼的掌心涌出一股魔氣，正當這時，慕玨卻突然咧嘴沖他笑了笑。
青紫的嘴角加上傻氣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腦袋被人踢壞了。
“上次餛飩剩的少了，給你下的不多，這次有現成的皮和餡，我給你包幾個大的……”
慕玨臉頰微紅的低頭說著，幾滴血漬卻突然由鼻尖淌了下來。
他流鼻血了？
慕玨趕忙用袖子擦了起來，這副出糗的樣子可不能讓好看的仙人看見。
一方絲帕突然遞了自己眼前，慕玨突然心跳如雷，動都不敢動了。
拿著白色絲帕的修長手指又朝前遞了遞，慕玨渾身一顫才反應過來。
他慌忙擺手，“不用了，你這絲帕這么好，要是染了血就洗不掉了。”
“擦。”賀君灼的語氣中帶著一抹不容抗拒的意味。
慕玨小心翼翼的接過，在自己鼻子下面沾了兩下。
忽然一道金光閃過，他卻若無所覺。
若是有修行之人此時經過，恐怕會肉痛到抓心撓肝。
這么一方地階開云帕，因為沾了凡人的污血，竟就這般廢了。
慕玨擦凈了鼻血，低頭小聲道：“我回家洗干凈了……再還給你。”
“不必。”賀君灼冷冷拒絕。
話音剛落，他就邁步坐回了木桌前。
慕玨看著手里的帕子，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仙人雖然話很少，但真是個溫柔的人呀。
慕玨就著昏暗的油燈，開始給賀君灼包餛飩，把餡料全部包完才停手。
從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個最大的碗，鋪上厚厚的紫菜，再把餛飩從鍋里盛出，又撒上多多的蝦米。
大碗放在桌子上的時候，賀君灼抬眸看了一眼慕玨，慕玨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
“這次，這次肯定夠你吃了。”
賀君灼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湯匙吃了起來。
慕玨遠遠的坐在小凳子上，捧著臉看他吃自己親手包的餛飩。
看著他將最后一口湯喝完，慕玨就立刻跑了過來。
他緊緊的捏著手指，忐忑的問道：“好，好吃嗎？”
賀君灼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這凡人的臉十分普通，倒是這雙眼睛很是好看，笑起來分外瀲滟。
先留著好了，等清楚了為何會影響他心神的原因，到時再殺也不遲。
賀君灼從條凳上站了起來，隨手拿出了一根白玉簪。
這簪子不過一個玄級法器，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玉戒中。
“餛飩錢。”
慕玨立刻擺起手來，“沒有這么貴的！”
他退后一步，“你若是沒帶錢，下次給我就好了，要是沒有……”
慕玨抿了抿唇，“不給也是可以的。”
只要仙人能來，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賀君灼的一雙寒澈雙眸緊緊的盯著他，“我不是什么仙人。”
他是那些所謂的仙人口中，極惡不赦的九幽魔君。
慕玨愣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的靠向賀君灼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這是個傻子。
賀君灼心里這樣想著，將白玉簪隨手扔到桌上，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慕玨剛張開嘴，遠處傳來了巡城士兵的腳步聲，他立刻吹滅油燈，躲去了桌子下面。
幸好他下完餛飩就熄了爐火，不然這次他肯定要被抓去縣衙里關著。
慕玨晚上又睡去了那處破廟，閉一會眼睛，就拿出懷里的簪子借著月光看上兩眼，再放回去。
他看見這玉簪的第一眼，就特別喜歡。
可他只能留著看看，下次仙人來了，自己還是要還給他的。
想著想著，慕玨就彎起了眼睛。
仙人長的真是好看，比他們村人人夸贊的阿花都好看。
賀君灼本打算回九幽魔域，行至半途卻轉身去了靠近外海的璇璣國。
他站在一處高樓上，吹了一夜的冷風。
他想起了他那個高高在上的師父，天闕仙門尊貴無比的太上長老。
賀君灼眼中劃過一抹嘲諷，這么多年，他定是已經知道自己成了九幽魔君。
他會不會與那些正道人士一般，恨不能將他親手血刃。
賀君灼眼中倏地劃過一抹血色，瞬間從原地消失。
天闕仙門·劍峰
司空凌又一次打開禁制，飛到了峰頂。
他拂去石凳上的白雪，緩緩的坐了下去。
十七年了，眨眼間，師弟已經轉世投胎了十七年。
想必現在已是長成了一位少年，不知是不是還如以前那般，整日少年老成的板著一張臉。
想到這里，司空凌低頭笑了笑。
過了很久他才站起身，緩步走去了洞府之中。
司空凌抬頭，默默的看著石壁上的十個大字，長嘆了一口氣。
他原先如何也想不明白，慕玨怎會為了賀君灼甘愿身死道消。
直到看到洞壁上的這十個字，他終是清楚了緣由。
‘生平無憾事，唯負心上人。’
他為那人動了凡心，可直到他死，那人都從未明白過他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