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放下手中勾畫的筆,看著秦林古道上消失在一線天的身影,微微皺了皺眉頭。
現在這個時候,山寨里那幫小子們正在準備山石,山石也還未意外滾下。
“路卡”都沒設好,這位大當家又去視察什么……
不過他也未多想,畢竟這位大當家可非溫室中成長起來的花朵。
而是以稚嫩之齡,挑起了整個山寨存亡延續之擔,且出色的做好了一位大當家應做之責。
就算林寧當初在她的位置,能做到的也不會比她更好。
所以他不覺得此時有必要為她擔憂什么……
目光再次落在桌幾上的紙面上,那里勾勒了一副圖紙,關于如何讓青云寨用水更方便。
之前他設計了一座水車,但考慮到滄瀾江的流速,再加上青云寨距離滄瀾山還隔著一座小山頭,水車也不能送水翻山越嶺,就舍棄了。
這一次,林寧設計的是虹吸管……
虹吸管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利用液體重力和大氣壓力使液體越過一較高障礙達到較低目的地的最簡單的裝置。
簡單來說,一根U型管,一頭插入水中,只要另一端的位置始終低于水面,就能一直從水源地汲水。
原理雖簡單,但實際操作中卻有不少難處。
譬如如何制作一條密閉不漏氣的“U型管”,在他前世,最長的一條虹吸管也不過九十六米,算是一個極大的突破,還獲得了吉尼斯記錄證書。
可眼下,莫說直接從滄瀾江到青云寨內,就是從滄瀾江堤到中間相隔的那座無名山頭,都不止百米了……
林寧前世雖是理工科出身,可后來從事的卻是貿易管理工作,就算當初學的那點東西,也早忘干凈了。
所以這會兒一時間還真沒轍兒……
就算他有系統開著掛,就算他武功一流箭術超群,然并卵?
苦思冥想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不知不覺中,日又西斜。
不過林寧一直在紙上寫寫畫畫計算著什么,并未察覺,直到一股撲鼻香氣傳來,他方抬起頭,不想看到一個未曾料想到的人。
“你怎么來了?”
林寧看了眼身量豐潤但一張臉卻清純之極的周妮妮,問道。
夕陽正濃,輝映的草廬中的少女俏臉如霞。
她看著林寧輕聲道:“春姨讓我來給你送晚飯。”
目光幽幽,似怨似嗔。
再配上童顏巨那啥,這誰頂得住?
見林寧往她身上打量,周妮妮本就暈紅的俏臉愈發滾燙。
可她心里更多的是擔心!
因為她知道,曾經林小寧極瞧不起她,說她這樣的人,只配去高門大戶給人當奶媽乳母,都是不入流的下賤差事。
為此,周妮妮曾想過和他拼命。
可現在……
人憎鬼厭之人變的武功高強力挽狂瀾,還醫術超群救了她的性命……至少,她是這樣認為。
所以,即使林寧再這樣想她,她也不能再去和他拼命。
大不了,進了門兒后,當他孩子的乳母也行,只要能在一起……
這是她心底最卑微的想法,仍害怕惹他厭惡……
念及此,周妮妮俏臉漸白,水靈靈的眼睛里多了層淚光。
她從前的確是青云寨最火辣的小辣椒,方智、胡小山、周石等山寨最優秀的年輕人都要禮讓她三分。
可在心上人跟前,她卻只是一個情竇初開患得患失的姑娘……
見她這般忐忑,林寧嘆息了聲,望著天際邊的晚霞,念道:“曾因醉酒鞭名馬,唯恐多情累美人……唉,都是我的錯啊。”
雖然聽不懂這人到底在念什么,可在周妮妮眼中,此刻滿身書卷氣的林寧,真的……真的好特別!
讓她鬼使神差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小寧,我中意你。”
說罷方反應過來,直感覺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幾乎站立不穩。
在林寧的指示下,才暈暈乎乎的坐在一張緊挨林寧的小木凳上,頭差點埋進懷里,不敢抬頭看人。
這邊草廬下氣氛正熏,對面客棧門前卻陰云密布。
胡小山小腦瓜上面色復雜,他拍了拍身邊兄弟左義的肩頭,總覺得今天這位兄弟的頭發有些草色,嘆息一聲勸道:“好兄弟,別這樣。”
他知道這位兄弟,從小就喜歡雪姨家的小辣椒,可是……
這種事強求不得啊。
李軒被林寧救后,感觀也大不相同了,跟著勸道:“好兄弟,俗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
話沒說完,就見左義右手握拳一拳砸在左手上,怒聲道:“若換個人倒也罷了,若是妮妮喜歡小智哥小山哥我絕無二話。可她為何偏偏……為何偏偏喜歡那個人渣?!她從前不是最恨他的嗎?”
這個年代,還沒有美女愛渣男的說法……
胡小山干咳了聲,聽左義話中點了他的名隱隱有些不自在,便提醒道:“小義,小寧如今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狗改得了吃屎?!”
見對面周妮妮離林寧那么近坐下,那嬌羞隔著一條道他都能感覺的到,刺激的他雙目都發紅了,低聲怒罵道。
聽他如此,胡小山和李軒對視了眼,都覺得這小子這種狀態不對,有點癲狂了。
胡小山拉住左義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小義,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想想,你娘的病是誰給看的?小軒都快死了,是誰救回來的?那夜要沒小寧,咱們就算回來了,也只能一個個披麻戴孝!左大叔生前給你取名義字,你可不要犯渾!!”
這話說的極重,讓左義面色驟然煞白,他轉頭看向胡小山,見他小腦袋上目光凜然嚴正,下意識的避開過去,又轉頭看向李軒,可李軒也一般無二。
打小一起長大的弟兄都這般,讓左義的心緩緩冷靜下來了。
他眼睛雖依舊發紅,可眼底的仇恨和嫉火卻漸漸散去,見兩位發小兄弟還緊張的看著他,不由苦澀之極的笑一聲。
這笑容上,是真的苦,連胡小山和李軒見了,都忍不住覺得嘴中泛苦。
正想勸說什么,卻聽左義道:“兩位哥哥放心,我不會犯渾的。再怎么說,他也是老大當家的獨子。小時候,林大伯和寧大娘待我也極好,林大伯還救過我爹,我名字里的義,原是我爹為了讓我還義……今天我有些不大舒服,想先回山寨。要是雪姨問起來,你們幫我說說。明兒必不再偷懶……”
看左義似一下子變了許多,比方才好像長大了不少,胡小山和李軒也知此事不好相逼過急,就應了下來,會幫他同鄧雪娘說情。
等目送左義身影落寞的回山后,二人再轉過頭看向對面草廬,竟看到周妮妮這會兒竟笑的花枝亂顫,居然還不忘給正在吃完飯的某人夾菜。
她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小辣椒啊!潑辣性子,誰不讓她三分。
如今卻……
唉。
……
“傻妮兒你別笑,我真不是因為害怕哪個才覺得現在談這些不合適,再說,你以為我會怕五娘?別說現在,我小時候就打的她哇哇哭,現在我成了一流高手,一個能單挑他倆!你可能不知道,雖是我主動去給她瞧傷病的,那是因為我覺得她可憐,但打我進蒼松院門兒那刻起,她都要跪著跟我說話……”
本來被婉拒還難過不已的周妮妮聽聞至此,差點沒把肚皮笑破。
林寧要是稍微夸張一點,她忍忍也就過了。
可他說這種話,就已經不是她信不信的問題了,而是實在太可笑了!
以她對大當家的了解,這種事比見了鬼還荒唐。
周妮妮覺得這輩子都沒聽過這么可笑的笑話。
等她笑了好一陣后,林寧又正起臉色,道:“我是讀書人,素有大志。記得千年前北蒼王庭極盛,連破秦、齊兩大王朝。好在盛極而衰,被中原王朝合力趕回了滄瀾山以北。彼時秦國有位十分年輕的大將軍叫李文,雖名文,卻武功蓋世,箭法超群……是不是和我極像?總之,他率十萬鐵騎,橫掃草原。當時他還未成親,有人問他,大將軍幾時成婚?李文答曰:北蒼未滅,何以為家?此言,被青史所記,百世流芳。”
看著侃侃而談出口成章的林寧,周妮妮目光都快融化了。
自小跟著田五娘、方智、胡小山等人習武練功打獵,雖也跟隨方林讀些書認些字,可也只勉強做到識字,其他的書多看一眼都覺得頭疼。
原也極不喜歡讀書人,可現在看著林寧,眼睛里卻是滿滿的崇拜。
多動聽的故事啊!
讀書真是了不起的事!
林寧的改變,讓她以為,皆是因為讀書的緣故,所以愈發推崇讀書人……
見她如此,林寧也是有點幸福的頭大,他微笑道:“妮妮,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你知道我,從來沒什么歪心眼和花花腸子,是個厚道老實人……你笑什么?”
快樂的快要飛起的周妮妮連連擺手道歉道:“沒什么沒什么,小寧你繼續說。”
可還是繃不住的樂……
相比于方智等人就會聊武功聊打獵聊劫掠,林寧這種不正經,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林寧也不理她,繼續道:“總之呢,我雖然也很喜歡你,但大業未成前,我暫且不想考慮兒女私情。”
雖然忍不住失望,可聽到林寧直白的說喜歡她,周妮妮還是感到由心的幸福。
她俏臉緋紅,悄悄的看了眼林寧那滿是書卷氣的清秀面容后,輕聲問道:“那……小寧,你的大業到底是什么?什么時候才能成?”
林寧看了眼周妮妮那清純的一塌糊涂卻又滿面傾慕的臉,自信心爆棚,偏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轉過臉去,望著天邊最后一抹晚霞,淡淡道:“非是我貪慕榮華富貴,實是……”他語氣轉為低沉,帶上了憂國憂民的味道,道:“天下黎庶苦難久矣,我若不出山,奈天下蒼生何?需知,天不生我林寧,萬古如長夜哪!”
“噗!!”
周妮妮此刻臉上崇拜濡慕盡去,哪里還有花癡樣兒,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里滿是狡黠和笑意,前仰后合的笑個不停。
林寧見此,哪里不知上了這個丫頭的當?
敢情剛才都是被這臭丫頭逗著玩兒!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員……
念及此,林寧哼了聲,收拾藥箱準備離開,惡狠狠道:“笑你的去吧,別想進我家門兒!”
周妮妮卻不怕,一挺偉岸的胸膛,得意笑道:“春姨和五娘姐姐都同意了,春姨還說你說的不算!”不過終究還是討好道:“小寧,我不是故意要笑的。真的,前面我都忍住了,可最后那個,你實在是……哈哈哈哈!”
“笑個屁!”
林寧面皮臊熱,心里其實也挺愉快。
他現在還真沒心思收一個小妾尋歡作樂,不能純粹的待人家,就先別招惹。
只是怕小丫頭想不開,故而說些荒唐之言,逗其一笑之余,也破壞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時間久了,小丫頭自然知道輕重。
面上笑罵一句后,林寧就準備回山。
此時日已盡沒西山。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五娘怎還未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