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嶙峋的城,有時候人們稱呼她為“銹城”。
這是難得的晴天,她肌膚上的遒勁曲折與銳利骨刺皆清晰在目。
男人打了一個哈欠。
“瞧啊,又是一個有霧的陰天。就像我們在歷史書上讀過的霧都一樣。還有這些建筑物。你不覺得這兒很像一個金屬制成的、鱗次櫛比的多節蜘蛛?當然了,我知道鱗次櫛比不是這么用的……”
男人一邊發牢騷,一邊神情疲憊地用叉子把面條卷起來塞進嘴里。
他面前還擺著兩杯冰咖啡和一塊芝士蛋糕,還有一整屜小籠包和一盤蒸餃。
“又來了,苜蓿叔叔,你在這兒住的時間分明就比我還要長。”坐在他對面的青年把視線從玻璃窗外移回室內,“既然是我請你吃飯,你就該少些抱怨。這是基本禮貌不是嗎?包子給我一個。”
被稱為“苜蓿”的男人慢悠悠地放下叉子拿起木筷,夾起一只小籠包送到青年眼前。
青年張口把小籠包咬進嘴里,他生著銳利雪白的牙齒,那姿態宛如獵犬張嘴接過生肉。然后他繼續看向窗外。
男人行動緩慢,與友人形成鮮明對比。
“我本來以為這是允許我打發牢騷的場合,我是做好那樣的心理準備來的。我怎么會料到你還在工作?”男人慢悠悠地出言抱怨,“而且,你們Sk市警視廳的警官難道都可以這么悠閑地在執行任務時請朋友吃飯?”
“這是一場大范圍的追捕行動,至于我該緊張還是放松,取決于嫌疑人會不會跑到這片區域來。”警員為自己辯解,“而暫時還沒有消息——”
話音未落,青年手腕上的通訊器發出了連續的短促銳聲。這是帶有含義的某種消息傳遞方式。
青年猛地站立起來。
他十分高大,肢體修長、肌肉線條流暢,是很適合在電影里出場扮演正面警員角色的那種形象。不過他看上去又太桀驁和兇悍了點兒。再說他穿著便服,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黑社會成員,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混混。
他沖出門去,留下男人坐在桌邊繼續享用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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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瑞·克奈恩,警視廳的三級探員,他年紀輕輕做到這個位置,憑借的是他比常人更為出色的嗅覺和肢體力量,這樣說或許有故意炫耀之嫌,但事實的確如此。
身上已經被鉤掛型追蹤器標記的嫌疑人出現在青年的視野中。
警視廳專配的特殊隱形眼鏡自動在他的視野內將嫌疑人用紅色記號鎖定,他在看清那人的外表特征后隨即用手腕通訊器關閉智能眼鏡功能。
比起現代科技帶來便利,對蓋瑞·克奈恩而言那種視線被遮掩的冗余只會令他無法發揮徹底。
他盯住那個嫌疑人,那是一個穿著厚呢風衣,面戴灰色大口罩的男子,正在路上拔足飛奔,手中似乎持有武器,路人紛紛尖叫著退讓,正在穿行馬路的車輛也因騷動而停下。男人看準了時機立刻躥入車流之中。
他不知是太過相信自己的身體,還是太過相信當代人的素質——又或者真是已經被逼入困獸之境。
道路上隨處是尖叫和緊急剎車的尖銳聲響。
蓋瑞咧嘴一笑,煞白的牙齒隨之閃動一下。
青年微微屈膝,雙手十指輕輕抖動一輪并彎下腰肢,隨即腿部肌肉霎時膨脹,猛蹬出去,他以驚人的彈跳高度與速度,在車流的間隙內以足尖與指尖點地借力,三兩下便已經來到男人眼前。
男人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的動作便是舉起手朝著追趕而來的青年連開三槍。
青年側身并舉起生出銀色指甲的手。
那一系列動作發生在零點零幾秒之間,視力幾乎無法捕捉。
不足兩米的距離與口徑不小的改造槍——看樣子無論如何都會給男人帶來射殺警官的罪名。然而做此準備并打算繼續逃跑的男人卻在轉身的剎那間被緊緊握住手臂。
他吃驚地回頭看去,看到青年笑容清爽的俊朗面孔。
隨后男人手上的槍被打落在地。
“什么——”
青年咧嘴笑一笑。他知道自己又要立功了。
可是事情卻并非如青年所想的那樣順利發展。
年輕警員正準備掏出手銬,卻突然發現手中握住的手臂觸感十分不對勁。他低頭看向男人的手臂,發現五指緊握的東西居然越來越細,最后只剩下一截衣袖,同時男人已經從風衣中脫身。
將外衣殘留在警員手中的男人僅僅穿著一件緊身衣,他的肢體看上去不可思議地柔軟,并正以不同尋常地方式微微扭曲。
“是異能者!”
青年大聲喊道,將消息傳遞給站在街道另一側的同伴。
還未等同伴舉起麻醉槍,那身穿緊身衣的男人已經宛如游蛇般竄過所有車輛間的狹窄縫隙,并順利沖撞開人群來到了一棟摩天大廈底下。
只見他以手指貼合大廈的玻璃墻壁,隨即像是壁虎似的沿著垂直于地的陡峭墻壁朝上爬去。
青年迅速將腕式通訊器的顯示屏拉開,但他并沒有撥通公安系統內線,而是從聯系人列表中撥打了一通電話。對面很快接通了,接通時還傳出咀嚼食物的聲響。
“苜蓿!”
“唔。瑞伊,我以為你應該在——”
“快!你今天還沒有用完‘那些’次數對吧?快,現在我需要你幫忙!”
“確實還沒用過,不過你是要——”
青年再次打斷男人慢吞吞的話語,說實話在這種時候慢性子可真讓聽者著急:“從你的位置朝西南到第三大道與風鈴蘭街的十字口,那棟玻璃大樓,我需要你幫忙把一個垂直上升速度達到大約二十千米每時的移動物體抓住,你應該做得到?”
他聽到對面用吸管喝飲料發出的聲音,同時那個壁虎人已經攀爬到了大樓中段位置,并短暫放緩了速度。
蓋瑞知道男人是在尋找敞開的窗子。
“二十千米每小時是……什么意思?”通訊器另一頭的友人依舊溫吞得不行。
“就是、就是,”蓋瑞撓撓后腦勺,“就是跑五十米沖刺,就這樣理解!”
“行吧。”苜蓿抱怨了幾句。
隨后蓋瑞聽到他念動咒語的聲音,嘰里咕嚕一串古老語言后,結尾句是蓋瑞也聽得懂的通用語:“……索利達布里奇白色蛛網與鷹嘴豆,把獵物帶到許愿者的手中,飛出去并抓住你想抓住的!”
他念咒時的聲音與平時很不一樣,帶有古老陶罐被敲響般的回音。
通訊器中的話音仍在耳邊滌蕩,卻已經看見一道白光從空中獵獵劃過。
蓋瑞依靠自己過人的動作捕捉能力,看到那道光線直直飛往第三大道的玻璃高樓,在樓頂擴展成一張除了他之外沒人能看見的大網,隨即迅速下降墜落,如同一只擁有虎鯨速度的毒刺水母,將正在朝上攀爬的男人整個兒裹住并往下直壓幾百米。
期間男人茫然地掙扎著,手指黏連住玻璃面又被扯開,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最終男人輸給了這網來歷莫名的東西,被狠狠按在綠化帶中。
蓋瑞吹了聲口哨,朝男人走過去。
男人呻吟著,似乎已經因為墜落帶來的不適感和可能受損的數根骨頭而動彈不得。
等到“被賦予者”來到那團白網面前,“賦予術式”便自動結束,剩下“術式對象”躺在地上哀嚎掙扎。
魔法——不管親眼見到多少次都依然是會讓人咋舌的奇怪玩意兒。
蓋瑞掏出新代鎖扣式手銬,將男人的雙手與雙腳扣起。智能拷鎖在接觸到目標的瞬間進行彈性收縮,確保完全徹底的禁錮。
蓋瑞注意到男子有一雙泛綠的奇異眼睛,眼球也較常人更大一些,不過他們沒能互瞪多久,男人很快昏過去了。
在與警視廳通訊后,緊接著那施法者便撥來通訊。
“要記得回來結賬!還有——我以為你說的什么多少時速是鳥或者飛行器,而不是人!”男人難得拉高了嗓子嚷嚷,倒是惹得蓋瑞很想大笑。
“所以你害得他摔得口吐鮮血了,知道嗎?沒準斷了好幾根肋骨,甚至脊椎粉碎下半生半身不遂。”這當然是假話。
“真的?啊啊貓咪胡須!瑞伊你等等等等等等我馬上過去給他治療,不對不對,你不回來結賬我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