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大裂隙理論’嗎?”
女人用指甲在水面上劃出一道波紋。
大裂隙——
這是目前科學界對于“超本源融合時代”的諸多解釋中,得到較多支持的一種。
因為生命樹的驟然誕生,人類人不得不意識到,當今世界與其他平行時空之間存在著可能的聯結。而那些交聯之處,即被稱為“裂隙”。
至于“大裂隙”理論,卡捷琳娜似乎聽母親提起過。
“時空與時空偶然交錯,會形成能夠使得雙方接觸交互的裂縫——目前最大的證明就是立在Sk市中央的那棵大樹。”克勞蒂亞靠在池水邊,抬頭能夠看到月亮和星星,這是Sk市的郊外,天空澄明。
她張嘴似乎想要咬住月亮似的,牙齒磕碰一下,接著說:“而魔法,親愛的,這你應該知道,你們吸血鬼、狼人、巫師、精靈種種,都是魔法世界的產物,而非此世固有的原生物種。”
“媽媽曾經提起過。但她并沒有告訴我……”
“她沒有和你詳細說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對于吸血鬼和巫師這些族群來說,差不多都已經把自己當做原生物種了。”
卡捷琳娜望著她:“您的意思是,您不認為自己是……原生物種?”
她困惑于這種表述。
“嘛,雖然說我生在這片希爾維大陸,也長在這片土地,但我和你們不太一樣的是,我很清楚自己的祖先不屬于這兒——當然啦,如果讓我選擇是回去還是留下來,我當然會選擇留下。”
這是超出卡捷琳娜固有世界觀范圍的知識和認識。
她顯得有些茫然,而克勞蒂亞自顧自繼續說:“但是與我不一樣,在我年輕的那個時代,有不少種族迫切地渴望‘歸鄉’。而那當中,真正得以回歸的,是如今被稱為切翁上神的神明。”
“上神……”
“他的力量龐大,以至于能夠在魔法時代徹底結束之前積累足夠的魔力,撬開了一道回歸故鄉的裂隙。”
這簡直像是瘋子說出的話。
并且隨著言語流淌,那名為克勞蒂亞的女人的神情也的確越來越瘋狂。
“是的,他是一個奇跡,他是神!他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如果擁有足夠偉大的力量,便可以打開通往其他世界的裂隙。”
女人閉了閉眼睛,將視線從霧蒙蒙的半月上移開。
她似乎回歸了現實。
“所以,那個組織聲稱他們擁有可以窺伺另一個世界的眼睛,宣揚抵達另一個世界的方法,我無法把它當做一個徹底的謊言看待。”
卡捷琳娜明白了她的意思,而這種理解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您是說,您認為‘圣人’真的可能擁有一道‘裂隙’?一道通往其他世界的……”
“我還不知道。”
克勞蒂亞搖搖頭:“所以,我還在以人類所喜愛的肉體美色為墊腳石,試著走到塔的最高處去。我至少要親眼見一見所謂的‘淵洞’。”
“所以您現在真的是那位‘圣人’的情婦嗎?”
“情婦?哈哈哈,真是古典的用詞……”隨著話題轉換,克勞蒂亞又瞬間從人外之物變回了人,一個充滿活力熱忱的女人,“差不多可以這樣講。但是說實話,我還弄不太清楚那個人的想法,我該夸贊他確實擁有成為邪教領導人的品質。對了,還有一點是我想要告訴你的。”
“是什么?”
“你對于自己出賣肉體這件事,感到很痛苦吧,卡捷琳娜?”
“……”她僵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本身就已經是清晰的表態。
克勞蒂亞看著她為難的模樣,笑了起來:“因為你還是一個‘人’,所以你會這樣想,這很正常,很自然。人類擁有道德觀念和社會規則,這是人類社會之所以造就人類的一套方法——你固然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與它的距離。”
卡捷琳娜以微不可查的動作,輕輕點了點頭。
克勞蒂亞接著告訴她:“但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人類,因而我也從不遵循人類的觀念,所以對我而言,以肉體做交易和用錢買東西沒有任何不同。”
“對您而言,真是這樣?”
“當然。所以我想說的是,年輕的吸血鬼,如果你在選擇權色交易時感到痛苦,那就停下來。因為生活最重要的是快樂,是追求愉悅。我不感到痛苦,因而我會那么做;如果你感到痛苦,就別那么做。”
宛如繞口令一般花哨的話術,正是屬于惡魔。
“是的,”卡捷琳娜低聲說,“我是決定要停止了。但是,還不能這樣快。”
“怎么了?你還是害怕游魚小姐,害怕她告訴你的那些規則嗎?”
“不,不是。”卡捷琳娜搖搖頭,她的腦海里出現一片銀灰色的鱗片圖形,以及青年金屬似的嗓音,“只是……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幫他找出某樣‘證據’。我覺得至少應該先做到。”
“有趣……”克勞蒂亞挑起眉毛,“是什么呢?我想我樂意幫忙。”
-
那是與周三集會截然不同的歡宴。
周三的集會屬于核心集團之外的淵洞會員,是灰褐色,是苦酒和苦米的味道,是莊嚴的宣講和眼淚,是苦修者的樂園。
而這卻是最最骯臟奢侈的縱情享樂,正常的酒精與性已經無法滿足那些人被扭曲的欲望。古尼珀智者曾經說過,靠著壓榨、欺騙所得來的金錢會使人墮落——那些人無疑是這句箴言的當代佐證。
在“凈心者”的集會上,他們中有人會在開始狂歡前吸食藥物,這卡捷琳娜是知道的。
然而要那到那些藥物并帶出去卻并非易事。
她趴在地上,眼前是男人們的腳,地毯,以及不遠處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桌角。
然后,她看到了一只小小的塑料塑封袋。
那袋子內壁上沾著白色的粉末……
她伸長手臂去夠,猛地抓在手心,又塞進口里。
就這樣,她將這只袋子帶出了那座塔。
“索羅金娜小姐,這是——”
她將塑封袋放在茶幾上。
“這是我撿到的袋子。我很確定里面有他們常用的藥品。”
灰色的青年坐在她身邊。
此處仍是她的公寓。她不久前打電話讓青年過來。
青年拈起那只塑封袋,打開口子湊在鼻尖前聞了聞,很快又放下,重新封好并放入口袋中。
“不要緊嗎,沒有被發現?”他問。
卡捷琳娜笑了笑,搖搖頭:“他們沒有發現。我把袋子含在嘴里。”
青年的手稍微動了動,似乎是聯想到自己的手指所接觸到塑封袋時的觸感。
“不,啊……”她有些慌亂起來。
青年則打斷她,神情真誠地說:“您愿意冒著危險這樣做,真的十分感謝。”
“這樣真的能夠幫上忙么?”
聽她這樣問后,青年沉吟片刻。他再開口時,語氣溫柔:“我回去以后,會找人幫忙鑒定這種藥物的成分。”
“你的意思是,對你是否有幫助,取決于這到底是哪一種藥品嗎?”
青年微微皺起眉毛,依然笑著:“雖然這樣說或許會讓您失望,但是,確實如此。”
他似乎有所隱瞞。
不,是絕對有所隱瞞。至于究竟隱瞞了什么,對卡捷琳娜有無影響,則不得而知,且也并不非常重要。
卡捷琳娜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些許失望。
她露出突然回想起什么的表情,說道:“我有一個朋友,認識的人,她和我一樣被淵洞組織所控制。她之前和我說,她拿到了一些類似藥粉的東西……”
青年的眼睛里點起了不小的興致:“索羅金娜小姐,您是否可以問問那位朋友,是否愿意——”
“她給了我一些。我現在去拿。”
卡捷琳娜站起來走到桌邊,拿起放在那兒的包,取出一只紙袋。
紙袋上畫著粉紅色的貓頭鷹圖案,是有名的服飾品牌“粉暮”的購物紙袋。而里面的東西卻并非項鏈、太陽鏡、絲巾,而是數只小藥盒。
這是克勞蒂亞·墨菲斯托交給她的東西。
“我在樓里逛了逛,找到了這些,你或許可以問問‘你的小情人’它們管不管用。”她這樣告訴她。
卡捷琳娜沒有反駁任何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