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幾句話打發走后,卡捷琳娜離開伊娃之果,在隔壁寫字樓找到了名為紅鬼的經紀人公司。
紅鬼事務所此時一片混亂,宛如被臺風肆意席卷而過一般,與屋外的暴風雨交相輝映:電話鈴一聲接一聲的響起,身穿職業套裝的男女踩著皮鞋走來走去,文件被翻閱發出嘩啦嘩啦的噪音。
以至于卡捷琳娜敲門時都無人應答招待。
“抱歉,請您稍等!”
被路過的人帶到休息區去,草草泡好一杯咖啡,對方便又匆匆忙忙走開去了。
就這樣等了差不多半小時左右,終于有一個似乎是公司事務長的人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男人打扮夸張,長發挑染成紫色,緊身皮褲反射著亮光;姿態倒很謙恭,一面邀請她到辦公室里去,一面向她連連道歉。
“請往這邊來,卡捷琳娜·索羅金娜小姐。真抱歉,您現在一定認為我們紅鬼是一個非常不靠譜的公司吧?”
無法反駁。
打扮花哨的男人——宮炎事務長,接著解釋道:“因為發生實在非常棘手的事情,所以才會如此慌亂……對了,您是克勞蒂亞介紹過來的?”
卡捷琳娜點點頭。
“呀,那可就糟了……”
“您說什么?”
“不不,沒什么。只是,您今天可能見不到克勞蒂亞。”
“您是說,克勞蒂亞小姐出了什么事嗎?”
男人把雙手舉起來,一齊揮動:“那倒不是——啊,因為我們也不知道,什么都還沒弄清楚。”
“不知道?”
“她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有接過電話了,我打給依文,他竟然說他也不知道克勞蒂亞的下落。而且依文現在也不接電話了。”男人捂住臉,像豎起一小扇屏風似的,在那后頭絮絮叨叨,“天吶,我的黑色小寶貝究竟到哪兒去了?原本和弄絲香水約好要在今天下午開研討會,這下真的全都亂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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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看,這筆款項實際上也需要——”青年把身子往前傾,又收回一些,“對了,我到底該怎樣稱呼您?”
男人瞪著他,從眉骨陰影中透出冰冷的視線。
好一會兒后,男人才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大衛。大衛王的大衛。”
“大衛……先生嗎?不過我們并不相熟,以名稱呼或許不太妥當吧。”青年彬彬有禮地說道。
這次他們依然是在“塔”的頂層房間進行對峙。
不同的是,這次此地沒有美麗的女人。
香薰有兩日不點了,因而房間內的空氣此時與外面同樣,滿是水汽和狂風。
“你們肯定調查過我,所以也會知道我的名字。”他嗤笑一聲。
“知道是知道,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尊重人的方法。既然如此,我就稱您為利維先生了。”青年的態度在他看來,矯揉造作到令人反胃。青年繼續說,“據我所知,您是希爾維的二代移民,出生在一個虔誠的猶太教家庭。”
大衛·利維。
大衛——以色列古老的國王。
利維——猶太中常見的姓氏。
“我已經拋棄了我的過去。”他說,“我現在只屬于吾主。”
“所以具體來說,你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是叫做什么名字的神?說實話我很好奇,”青年以一種主人似的悠然姿態與他閑聊,“我個人對宗教發展很感興趣。”
“吾主的名諱不是人類所能念誦出來的。”他回答。
“是不能提,還是根本發不出那些音調?”青年似乎對于這個話題的走向十分熟稔,“我聽說一些所謂的神,名字是無法被人類所念誦出來的。”
他有些不安,但他早已為這些問題想好過答案,因此事到如今,他不會表現得驚慌失措,因簡單幾個問題而慌亂是新人和愚人才會犯的錯誤。
“的確如此。吾主的名字,不是凡人所能呼喚……我們稱之為‘外神’。”
“外神。”
男人點點頭。
“外神是什么?”青年追問道。
盡管如此提問,但神情卻并不像是困惑。似乎他知道這個答案,而在好奇的則是男人會如何回答。
“吾主不屬于這顆星球,甚至不屬于這個世界。吾主來自外在恒久的宇宙之外,來自人類智慧所不能抵達的彼側。”
青年頷首,用食指指節抵住下巴:“所以,就像黑暗之書中描寫的那個什么卡蘇多教一樣,是信仰來自遠古外太空的生物,以它們為神?”
“不要把那些愚蠢的故事加之以吾主的名號之上!”男人霍然站起來,“你們又何曾了解過吾主的偉大?你們連吾主的聲音都不曾聽到過,便依據自己所看到的杜撰來肆意取樂,侮辱神明。”
“……哈,”青年輕輕聳肩,“既然如此,往后你們舉辦宣講的時候,我也來多聽幾次好了。不過,你們到底為什么確信世界上存在所謂的外神?是因為您是敏感者,曾經在夢中感知到過召喚嗎?”
男人沉默下來。
屋外可怕的暴風雨宛如咆哮著噴涌的獸群一般。
青年是獨自一人與他坐在這個房間里,他帶來的那些手下現在是在走廊中。
也就是說,這是絕好的機會。
青年把玩著一把蝴蝶刀,口袋里或許還有槍——這便不是一個好機會。
但是,于大衛·利維來說,或許也不是如此。
“是的。”男人低沉地說,“并且,不僅如此。”
“不僅如此?”
他在青年可堪天真的注視下站起身,從床邊的帷幕后面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圓筒形匣子。
男人寬厚巨大的手捧著它,像是捧著裝滿珍寶的禮盒。
青年望著那只匣子,它看起來沒什么獨特之處,甚至外壁和蓋子上沒有任何花紋:“那是什么?”
“你看過便會知道。”
他來到桌邊坐下,將匣子放在桌面上,朝青年推過去一些。
“可以打開嗎?”青年問。
他點點頭。
“我會為你打開它。”
這樣說完之后,男人那手伸向桌上果盤中的水果刀。
青年的眼睛如同蛇類般敏銳地緊盯住那把刀,但沒有多說什么。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身手足夠有自信吧。
男人用小刀將自己的食指刺破,將涌出的血滴抹在黑色匣子的側壁上。青年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許多傷口。
“可以打開了。”他收回手,說道。
“這么神奇?”青年笑了笑,“那我就打開了。”
他期待著青年那樣做。
暴雨搭在屋頂、搭在窗戶上,滑下一道道瀑布般的水流。
青年以一種輕松的心態,伸手掀開匣子的頂蓋。
隨即他睜大了眼睛,如同定格拍攝般呆住了。
——在那方圓形的桶形中,并未裝置著什么東西,但也不是留下空空的圓壁。
在那只匣子中,漂浮著黑暗,與在其中幽幽發光的星辰,而在那些東西中間,是一顆圓形的、交錯以藍綠色的星球。
“這是……”
男人高亢的聲音如同鐘鳴:“這就是‘淵洞’,這就是吾主給予我的東西。”
青年不可置信地望著匣子中沉沉浮浮的萬物。
這仿佛是真,而非假。
他完全困惑了。
但他并不愚鈍,他迅速回憶自己此前吃過、喝過的東西,又是否聞到過奇特的氣味,然而答案是,并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若認為這只是幻想,你可以伸手觸碰,看看它們是否為真。”
男人這樣說。
“可以嗎?”
“當然,請。”
于是青年伸出手指,朝著那只黑匣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