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所繪的,是“舊日支配者”的故事,是某種歷史的書寫方式。
可以推測,它們似乎與人類一樣,樂于記錄族群的歷史。
有了曾經閱讀過的小說內容作為基礎,那些壁畫變得更為易于理解,與此同時也讓人驚訝故事與現實的對應性之強。
克勞蒂亞對文學的興趣不高,對冷門文學的了解自然更少,于是自告奮勇幫他舉著燈,等待他在這龐大的環形大廳里走完一整圈。
她脫掉薄外套,里面是露背背心,得以讓她伸展開她的迷你“小惡魔”翅膀,這也讓苜蓿知道了她沒有用魔法制作衣服。苜蓿最開始認識克勞恩的那陣子,他是一個喜歡隨時變換外貌的搗蛋鬼,因而通常會用魔法制作衣物,方便玩樂。
克勞蒂亞提著燈漂浮起來,替孱弱的人類照亮墻壁,如同一只邪惡童話中的螢火蟲——這當然會被克勞蒂亞批評為糟糕的比喻。
“這幅壁畫大概是講述‘舊日支配者’如何到這里定居的。”
“如何呢?”克勞蒂亞問。
“按照這幅壁畫的說法,它們在冰河紀時期,為了躲避嚴寒來到了這里。如果按照我曾經讀過的……說法,它們在幾億年前便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那時候它們與壁畫中段所繪的并不一樣。”
“不一樣?”克勞蒂亞反應很快,“如果真有幾億年,它們是進化成了別的樣子么?人類也就不過幾百萬年的歷史而已。”
“并非如此……”苜蓿說著自己也覺得十分荒唐的話,“事實上,是退化。”
“退化?”
“舊日支配者曾經從遙遠的地方而來,擁有堅韌到可以穿越光影、大氣的身體,它們可以水陸兩棲,并且不懼嚴寒酷暑。”
“哇,當今外星人故事都不這么編了好么?”
克勞蒂亞飛到他的跟前,把燈擰得暗一些,像一個脾氣不好的夜精靈。
苜蓿嘆了口氣:“我只是說我知道的。是否是全部的事實,那就另說了。”
“也對,歷史無真實。這世界上,除非活得久,不然所有的過去都是故事。”克勞蒂亞的優點絕對就是從不斤斤計較。這是不死族的共性優點。
苜蓿于是接著說:“它們退化了,因而在全球變冷、冰河世紀時期,便幾乎無法在地表生存,從而在溫暖地帶的地下建造了城池——壁畫上如此表達。”
“城池。這里是座城市……”克勞蒂亞點點頭,接著說,“人類退化掉了幾乎所有的身體機能,但獲得了使用工具這一技藝。那么,那些所謂的舊日支配者,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又得到了什么嗎?”
“我猜測它們沒有。”
“沒有?”
“在溫室中成長的草木會比野外草木更加柔弱,人類飼養的寵物無法與自然界的同類爭鋒。我猜測舊日支配者在地球上,就是如同生活在溫室之中,它們逐漸失去了應對惡劣天氣的能力。”
“若它們能建造這樣龐大的建筑,按理來說沒有理由不能應對冰河世紀?”
克勞蒂亞像趴在不存在的梁上似的,用手支著下巴。
“或許我們應該接著往下走。底下也許還有別的線索。”
苜蓿將探照燈指向環形的另一個豁口。
那又是一個黑色的空間,通往無窮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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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行走時間長了,苜蓿也逐漸適應了這樣的旅程。但或許是因為太過安靜的緣故,他總希望能有人與他說說話。
但這種時候,克勞蒂亞反而似乎因為周圍足夠有趣,而并不以口舌尋樂趣。
他們就這樣近乎沉默地前行著。
道路變得愈發錯綜復雜,越通往深處,道路的拐角與分叉口就越多,呈現出螞蟻巢穴般的構造。
在離開那個大廳之后,道路兩側的房間似乎擁有更加“家庭化”的設置模式,他們進入過幾個房間,看到了類似百葉窗、柜子和桌子的設施(當然都十分高大),以及一些化為了塵埃的物品堆。
還有一些神龕,大多座西朝東而裝置在墻壁上——被當做宗教信仰所供奉起來的地方總是與生活區域不同,盡管此地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原貌,但各個功能區域則依然分明。或許也有曾經閱讀過的知識所給的幫助,總之,苜蓿了解到,這里的確是曾經生活著某種種族的城市。
那些幾乎分布在每一個“家庭”之中的神龕引起了克勞蒂亞的興趣。
“知道嗎,我對這個神更感興趣。”她說。
她舉起探照燈,調節到合適的光線,并用戴著皮革無指手套的手直接伸去觸摸,有些部分一觸即碎,克勞蒂亞吐了吐舌頭。若是考古隊成員看到了這個場景,恐怕恨不得用鐵鍬敲爛她的手。
他們最終發現了一個保存較為完好的壁龕,在被克勞蒂亞直接卸掉最外側的百葉窗后,可以看到,里面的神像還被一層類似紗布東西罩著,克勞蒂亞將那層紗布掀掉后,露出了雕塑的真身。
那是一尊怪異的浮雕神像。
它所雕刻的東西顯然并非世間所存在,卻栩栩如生,近乎就將開始挪步朝前而來。
它看上去像是怪物,又像是代表著怪物的符號,它幾乎是怪異的代名詞。是人們在最可怕的噩夢中都只能瞥見陰影的怪異。它奇形怪狀的頭部生有觸手,怪異的身軀上長有鱗片,背后伸展出一對翅膀,相較于身體而言,它們看上去發育不全、形狀扭曲。
它的整體形貌不知由來地使人感到恐懼,在它的背后,雕刻著一道巨大的門,石柱上刻滿無法識別的象形文字。
克勞蒂亞明顯感到了不悅,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十分擬人地起了雞皮疙瘩。
至于苜蓿自然不用說,他所感受到的恐懼幾乎是生理上的,就像看到了無法忍受的恐怖畫面那樣,產生暈眩和反胃感。
“我充分懷疑,這片遺跡的古怪之處就來源于這位……嗯,神明。”克勞蒂亞說著,癟了癟嘴,“我們還是接著到處走走。”
苜蓿贊同她的意見。
天使依舊是沉默并漠然的樣子。
他宛如不存在于此地一般坦然,并且既不拿著燈,也不伸手出觸碰任何東西。看上去就像散步途徑此地,或者就像是在走著布景為原始遺跡的舞臺時裝秀。
苜蓿突然記起來,克勞蒂亞曾經說過想讓依文去演電影……
大概她也只能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