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少年了。
她是夜行動物,每天晚上蹲在374廠房的路燈下自娛自樂。
她聽說人類時常很忙碌,也理解人類和老鼠們一樣,很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例外,所以她并不沒有怪少年的心思,她只不過對這個“朋友”有所期待,很喜歡他,所以期望他還能再來。
后來七十二就跑到苜蓿的家里去了。
七十二問巫師知不知道蘇青的下落。
“我之前的確看見過他。”巫師回答她,“不過年后我開始上班,沒有再去過‘龍虎邀’了。”
七十二問:“‘龍虎邀’是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巫師說,“蘇青在那里賺錢。上次他和你說過,他很缺錢。他為了賺錢,所以去‘龍虎邀’找了一份‘工作’。”
七十二聽了,纏著巫師帶她去找蘇青。
“你不會想去的。”巫師皺著眉頭,態度堅決地拒絕了許多次。
“為什么?”她問,“這世上怎么還有去不得的地方?按理說,蘇青去過,您也去過,這不就是能去的嗎?”
“不是去不得,而是去了,只會……”巫師苦口婆心地說,“七十二小姐,您不會喜歡那種地方。人類的‘惡’是您不必知曉也不必親眼去看的。我甚至在想,或許你去過那兒之后,你就不會認為蘇青是您的朋友了。”
“不會這樣的!”
“您不了解人類。”
“那怎么辦呀!”
七十二也急起來了。
她在房間里踱步,變成貓、狗、老虎、豹子、蛇、蝙蝠,甚至自動掃地機和吸塵器,來回盤旋,焦慮不已。
看到她這樣,苜蓿察覺到不對勁。他調整一下情緒,問道:“七十二小姐,是發生什么了嗎?”
搖晃著尾巴的浣熊頓住腳步,“嘭”的一聲變成小老鼠,挫敗地坐在地毯上。
“我有差不多一個月沒有見過蘇青。我還去他的學校找他呢,可是好像他根本就沒在上學了。我的能力有限,也不敢和爸爸說這件事,”她邁著短短的四只小爪子來回走動,“我只是想問問他是怎么回事。”
“您是說,他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出現在原本您會遇見他的地方了?”
“是呀!”小老鼠的說話聲音里都開始摻上了嘰喳聲,以及一點兒被急出來的哭腔,“我擔心、擔心,擔心他會不會是被車壓死了,會不會吃錯東西中毒死了……他對我可好了,還帶我去他的學校玩,說我們是‘朋友’。他要是真的死了,也該告訴我一聲啊。”
苜蓿豢養的黑貓走過來,用爪子撥拉七十二,一爪把她撥倒在地毯上。
苜蓿連忙上前把克羅抱起來。
小灰老鼠于是順勢開始啃苜蓿的地毯。
“別別別!小姐,別這樣!”苜蓿手足無措地抱著貓。
“那你答應我嘛!帶我去一次就好,去一次就好了,幫我問問,那兒的人最近有沒有見過蘇青,這樣就好了。”
苜蓿長長嘆氣,在想象中看到自己長出白發來的疾苦的樣子。
過一會兒他才好不容易停止逃避現實。
他無奈地說:“四條先生如果知道,會大發雷霆,并且讓四條家與我絕交。”
“不會的。”
“會的。”
“不會的。我說不會就是不會。我已經向父親伸出那個申請了。”
“那個申請?哪個?”
苜蓿蹲下身子,看著已經停下嚙咬地毯,而突然坐姿端正起來的小灰老鼠。
她說道:“我已經申請成為‘游歷者’,等到明年,就要離開家,一個人去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看一看。我還想過,要邀請蘇青和他的妹妹一起去。”
生命樹。
——比任何一棟摩天大樓都要宏偉,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底部直徑自從生長之初就占據了Sk市中心公園二分之一的位置,目前以每年五厘米以內的速度緩慢生長著。據調查,目前沒有任何一種已知的“歷史物種”格外中意食用生命樹的根莖葉等結構。
這棵樹被編號為“1A”。
以這棵樹的出現為標志,開啟了所謂的“超本源現實融合時代”——這只是被官方承認的眾多名稱之一。
異界植物、異界動物、異界裂隙、異界區域,異能者……
而專門處理“異界現象”的職業可以說是應運而生。
苜蓿準備正式拜訪的對象,就是以此為業。雖然被稱為“異動博士”,但是并沒有正規的博士文憑。單從“異動博士”這個稱呼來看,大概會是以“怪異動物類”為專攻,實際上卻是目前所有的“異界學者”中涉獵最為廣泛的人物之一。
“生命之樹”在經過十年勘察期后,如今在第一、二主枝部分開發了公園景區(第一主枝距地就有四百米垂直高度)。通過特別申請,可以在三至四主枝上建造特定建筑物。異動博士的“樹屋”在第四主枝。
盤繞生命樹建設的公路只能通到一二主枝,往上需要通過電梯或者階梯。
來到第二主枝后,苜蓿決定走階梯。
沿著階梯緩緩向上。拾級而上時身體在用力地呼吸著。空氣中帶有樹木的氣味,在樹冠內部行走,達到枝葉分野處,可以遠眺到一整個城市的風景。
神奇的光景——無論來到這里多少次,都會忍不出發出這樣的驚嘆。
壞繞著樹木的階梯對于恐高癥患者來說,想必相當恐怖,苜蓿也會腳底微微發軟。
小老鼠從他的帽子底下鉆出來,望著遠處天與城市交界初浮動的云光,“哇”了一聲。
很快,他們來到了異動博士的“樹屋”前。
樹屋上有一個黃銅制的手搖鈴鐺,對于門鈴來說,當然是裝飾作用大于實用性。
不過因為已經提前與異動博士通過訊息,所以只搖了兩三下鈴鐺,便從玄關處傳來了腳步聲,隨即門被打開。
博士倚在門檻上,伸手撓了撓一頭亂發,困倦的金黃色圓眼睛半睜著。
她伸出手。
苜蓿連忙去接。卡片落在他的掌心里。
這是之前他們用過的、“龍虎邀”的會員卡。
“上次不是說,之后都不會去了嗎?”異動博士打著哈欠問。真不明白她為什么下午四點了還在睡覺。
“我聽認識蘇青的一個朋友說——”
“蘇青?”博士打斷他,似乎有些懵。
“啊,就是那個穿帽兜衫,有兩條《荷馬史詩》的狗的……”
“我想起來了。靛青,是吧?嗯,我記得的,你繼續說。”真不明白像她這樣記憶力超群、能夠完整背誦所有動物學名的博士,為什么就是記不住人的長相和名字。
苜蓿接著說:“聽說蘇青有很久沒有去上學了。我的那位朋友擔心他,想讓我幫忙打聽打聽。”
博士把眼睛睜大晃了一輪,擺擺手說:“真是爛好人。祝你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