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阿姨。”
蘇彤回家的時候，看到她的繼母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動不動。
蘇青與蘇彤的繼母——父親的第二個妻子的名字叫做珍雅妮拉，有一雙泛著碧色的漂亮的大眼睛，眉間常點吉祥痣。蘇青和蘇彤稱呼她“珍阿姨”，或者“小媽”。
蘇彤放學回來，她有時在家，有時不在。但她大多數時候都在家里。她除了打掃衛生之外，就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待著。
不過今天卻怔怔地坐在客廳沙發上，顯示屏上也只是循環播放著她父親喜歡聽的許多古典交響樂，讓蘇彤感到有些奇怪。
“小媽？”
蘇彤朝沙發走近些。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這樣想著，蘇彤走過去，將書包搭在沙發上，在稍遠些的地方慢慢坐下來。
珍雅妮拉抬起頭，似乎這時才察覺到蘇彤已經回來。
“啊，蘇彤，要吃點什么嗎……”
蘇彤搖搖頭。
“小媽今天身體不舒服嗎？”
珍雅妮拉生硬地笑了兩下：“沒有。我剛才還替你們爸爸送東西，去了一趟片場。”
晚飯的時候，依舊只有她們兩個人對坐在廚房的小桌上。
珍雅妮拉做飯不難吃，從前她與蘇和央初結婚時，還時常嘗試各種不同的菜色、去烹飪班上課。她知道自己會在這幢屋子里做家庭主婦，就想要竭力做好。她把這當做是自己的事業，一心期望托付畢生的精力。
但是她不久便意識到，蘇和央不僅不在乎她為他準備的菜色如何，其實，也根本就不在乎她。
她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安靜吃飯的少女。
少女與蘇和央長相并不相似，顯然更像母親而非父親。但要是仔細地看，依舊能看出她從父親那里繼承而來的一些部分。
“好吃嗎？”她問。
蘇彤停下舀湯的勺子。
今天喝的湯是燉了土豆和牛肉的咖喱湯，味道確實不錯。
蘇彤點點頭。
“很好吃。小媽，你今天做的菜都很好吃。”她仔細地看了看盤子里裝著的幾樣菜品，說，“由其是煎小羊排，青豆也很新鮮……”
她抬起頭，看到珍雅妮拉正望著自己。
女人的大眼睛睜著，眼角有很細的紋路。她近來沒有以前那么注重容貌了，但依然還是能夠讓人看出一種未經風塵的美。
她似乎始終都是太天真了。
“小彤，你與你的父親不太像。”她說。
蘇彤有些驚訝地眨眨眼。
“是的。我和他是不太像。從小都被這樣說。”
“不錯……挺好的。”
女人緩緩地點點頭。輕聲喃喃了幾句。
蘇彤繼續將湯舀起來，卻突然聽到女人用一種恍惚的聲音問道：“你覺得，你的父親會不會不要我了？”
“小媽？”
“你的父親或許有別的女人了，蘇彤，你說我該怎么辦？”
“父親……”
蘇彤愣了愣。
這觸動了蘇彤隱秘的記憶中的一根細絲——
她突然想起了母親。
她此時忽而意識到，或許其實在她的生母還活著的時候，父親就已經與面前這個女人有所糾纏。但那畢竟是太久以前的事。如今無從問起，也并不重要了。
“我聽說，有的男人會有很多情人，但是只有一個妻子。”蘇彤說。
珍雅妮拉苦笑起來，大概覺得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這樣安慰，顯得自己更加可憐可悲。
“小媽為什么突然這么想？”蘇彤問。
“我今天去了片場。蘇先生似乎很不高興。”
“爸……他最近在忙著的，是《沉默的水壺》？”
“嗯。”
“他和里面的女主角關系很好？”
“沒有沒有，我就是隨口說說的。”珍雅妮拉打起精神，站起來收拾碗碟，“沒什么的，小彤，吃飽了就去學習吧。你是不是快要考試了？”
蘇彤點點頭。
珍雅妮拉站起來，將碗碟端到流理臺上。
蘇彤眼前浮現出母親從前在廚房里烹飪奶油燉菜的樣子。
眼睛被薄薄的淚水濡濕
她揉揉眼角，站起身：“我來幫忙整理吧，小媽。”。
夜晚的工業區非常安靜。
若是獨行，多少會有些不安。
當然克勞蒂亞不必為個人安全擔心。單就這一點而言，她無疑便已經擁有了許多人類所無法具備的自由。
克勞蒂亞沿著道路朝前走，一路腳步輕快地哼歌，她約好帶七十二去穆特河邊轉轉。她看到有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347號廠房門口。
不是那名與七十二關系很好的少年。人影比蘇青要高瘦一些。
“啊，這不是小苜蓿嗎？”克勞蒂亞隨即熱情地喊道。
男人轉頭看向她。
果不其然是那個巫師沒錯。
他站在路燈的光圈附近，被柔和的燈光照亮，像一只沉默的黑色烏鴉。
男人好脾氣地站著，等她走近了，才用他那中提琴似的慢悠悠的聲音說：“克勞蒂亞小姐。我居然聽說，你最近和七十二相處得很好？”
克勞蒂亞朝四周看看，發現七十二還沒有到。
太陽剛剛落山不久，對于鼠仙家族的孩子而言，大概還是“一大早上”的瞌睡時間。
于是克勞蒂亞神情一改，沖他咧嘴笑起來。
“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呀？好像我是只壞狐貍精似的。”
“我正是這樣想的。”巫師說。
“真是不客氣。”克勞蒂亞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肋骨，“好啦這次是我不對，借你的名字和它們套近乎。”
“昨天七十二又來找我商量她那位‘好朋友’的事——我猜您也已經知道是誰——順道就提起了‘新朋友’，當我知道所謂的新朋友是您時，差點血壓過高犯心悸病。”
“說這么夸張干什么，我可不會同情你。”
“我也不需要您同情。”苜蓿看了她一會兒，語氣柔和一些，小心地問，“您最近和依文先生鬧矛盾了嗎？”
“為什么這樣問？”
“不然我以為您不愿意抽出這么多時間，而且是夜里的時間，來和您恐怕不會覺得多么有趣的鼠仙家族結交。”
“說實話，還是挺有趣的。不過嘛，你說的也沒錯。”
模棱兩可到簡直是在糊弄小孩。
苜蓿嘆了口氣。
這時候七十二恰到好處地登了場，于是氣氛一下子放松下來。
“哇，是巫師先生和夜魔小姐！今天你們一起來的？”
七十二說出“夜魔”這個詞時，苜蓿忍不住瞟克勞蒂亞一眼。
克勞蒂亞聳聳肩。
“不是一起來的。”苜蓿開口說，“只是剛巧遇到。我今天是替四條先生把煙斗拿過來，上回他交給矮人們去修，今天下午剛送到。”
“謝謝！我這就去把老爹叫出來。”跳回草叢之前，七十二還不忘說一聲，“克勞蒂亞小姐，稍微等一會兒哦。”
苜蓿看著小灰老鼠的身影竄過灌木叢，無奈地說：“看樣子你們的關系確實很好。”
“我們現在算是閨蜜吧。”
克勞蒂亞說完，還點點頭認可自己的話。
“閨蜜？”
巫師驚詫而滿是疑慮與嫌惡，盡管瞪向她，但那眼神也沒有多少威力，惹得惡魔發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