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霾成功掛尾進了Sk市立大學錄取率最寬松的園林專業。
實在搞不懂她究竟是認真決定如此,還是為了氣氣自己的大哥(或許)。反正夜月霾自己很滿意。按照她的說法,她并不喜歡在學校里學習。想來逃課大概也會是常態了。
霾到Sk市讀大學以后,找卡捷琳娜玩兒的次數當然也多起來。
后來霾上卡捷琳娜的家,就像回自己租的學生公寓那般自然。
話雖如此,因為卡捷琳娜的工作并不輕松悠閑,她們真正見面的次數倒也不多。
霾是很有些古怪脾氣和古怪心思的人,來的時候,會給卡捷琳娜帶各種小禮物:
一枝當季的花、一束新生的草,偶爾是不貴但很有趣味的小飾品,偶爾連路邊賣的陶笛、塤之類卡捷琳娜顯然用不上的東西也會買。有些時候,也會是來自其他市的名產——她顯然是跑過了許多地方。
某些時候,卡捷琳娜甚至會想不清楚,究竟是“夜月雯”還是“夜月霾”住在她的心里、占據她頭腦中對生活所在意的部分。
夜月霾和夜月雯一樣,都是隱秘的灰色的影子,自由自在無所拘束地漫步在巨大城池之中。他們是太過相似的兄妹,血緣相連、思想也幾乎出自一爐。
他們也都一樣,有著溫柔多情的心,和古怪而坦誠的態度。
這讓卡捷琳娜覺得自己沉浸在幻覺之中。
當她感到疲倦或是心神游蕩的時候,她甚至會差點叫錯他們的名字、弄混他們的臉。
她覺得自己或許是時候將心意對夜月雯說說清楚。
她需要把決定權交出去,祈求別人來引導自己了。
不過她并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因為她懷著少女的心思,反復猶豫和琢磨,甚至偷偷流淚幾次。她覺得自己是怪物,自己配不上那種有著純粹笑容的人,更何況是以“愛情”為要求。
然后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夜里她沒有出去“捕獵”,靠著冰箱里的血袋度過夜晚。
她坐在沙發上瀏覽網上那些對自己的評價。
克勞蒂亞建議她不去看粉絲為她專門建立的粉絲區。所以她只在非常非常失落或是無聊的時候,才點進去看幾眼。
贊美會麻痹她,同時又帶給她恐懼。
她渴望被注視,而心里仍需克服被注視的恐懼。
那天夜里太安靜,她在沙發上怔怔注視著黑暗,然后放下信息板,打開墻壁上的顯示屏,循環播放一些老電影。
然后她的門口突然傳出鎖鑰轉動的聲響。
十分焦躁和粗魯,似乎鑰匙無法正確插進鎖孔之中。金屬磕碰搖晃的響聲在午夜過分銳利刺耳,讓卡捷琳娜心悸起來(當然只是用來形容恐懼感)。她猜測,或許是隔壁忙于應酬的鄰居下班醉酒回來,弄錯了家門;或許是看中單身女子獨居的罪犯,過來試試運氣;也或許是瘋狂粉絲找打了她的住處……
都不是。
是夜月霾。
夜月霾終于打開了門,然后猛沖進來。
卡捷琳娜聽到夜月霾在喊自己的名字。
其實自從卡捷琳娜參演《沉默的水壺》小小出名后,便搬到了更加偏僻、也更高級些的公寓樓中。門口安裝的是有密碼的電子鎖。可是夜月霾沒有輸入密碼,而是使用了卡捷琳娜給她的備用鑰匙。
卡捷琳娜走到客廳里,一看到靠門癱倒在玄關里的夜月霾,就已經知道了是為什么。
灰色少女的手上滿是鮮血,根本觸發不了電子顯示屏。
“有急救包嗎?給我點繃帶就好,明天白天我會去看醫生。”
夜月霾好像是喝了點酒,有些醉意,說話含含糊糊。
卡捷琳娜稍微放下心了些。
她點亮客廳的頂燈,讓夜月霾坐到沙發上去。
夜月霾說沒必要,接著就直接躺倒在地板上。
于是卡捷琳娜也席地而坐,她打開公寓配備的急救包(因為從來沒用過的緣故,剛才找了很久),取出消毒棉球和繃帶。
她讓夜月霾舉起雙手。
她的手指關節上有很多擦傷和瘀傷。原本戴著的戒指掉了幾個,剩余仍戴在手上的戒指則扭曲變形,甚至很難摘下來。
在卡捷琳娜無從下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洗手指時,夜月霾就靜靜望著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有些時候卡捷琳娜會顯現出非常平凡、自然且樸素的一面,這時候她總會覺得她特別美。
夜月霾偶爾皺眉忍耐疼痛,大體上則保持著平靜的語調,解釋自己的情況:“剛好離你家比較近,所以過來找你,你也剛好在家,可就太好了——不然等你回家,發現有血腥味,應急箱被翻開,恐怕會被嚇到。”
這樣也會被嚇到。
卡捷琳娜忍不住想。
夜月霾在她猶豫的片刻,便很舒服地躺倒身子,躺在卡捷琳娜盤起的雙腿上,然后再把還未清理出完整形狀的手舉起來遞給她,很小孩子氣。
卡捷琳娜就忍不住笑了笑,隨即又感到有些怒意。
“你和別人打架了?”
“喝的有點兒上頭。”夜月霾簡潔地回答,“所以有點慘。”
盡管夜月霾這樣解釋,但似乎她除了雙手之外沒有地方受傷。
卡捷琳娜并不了解斗毆,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大概意味著,是夜月霾對某人或什么東西單方面施暴,沒有控制住情緒,所以才造成這樣的傷口。這是自虐留下的血污。
“發生什么了?”卡捷琳娜替夜月霾取下一枚斷裂的戒指,她的手也開始發抖。
那看上去實在太疼了。
吸血鬼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這么怕疼。實際上她的身體對疼痛感十分遲鈍。只不過身為人類時,關于疼痛的記憶還殘存著。
夜月霾沒有回答她,只是含糊地哼哼幾句。
“卡捷琳娜身體涼涼的,靠著真舒服。”她說。
卡捷琳娜也只好苦笑。
在卡捷琳娜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夜月霾接著又問:“你不會想要喝我的血嗎?”
夜月霾的語氣稀松平常。
但其實之前她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雖然相處已經這么就,卡捷琳娜心里清楚夜月霾有所猜測。但霾之前確實沒有與她談論過這些——比如她為什么不喜歡白晝出行,比如她為什么不吃食物,比如她的冰箱里為什么除了化妝品就是礦泉水,以及血袋。
“會。”卡捷琳娜的聲音則在顫抖,“但我不會傷害你。”
夜月霾躺在她的腿上,不必抬起眼睛就能看清楚她的臉。
夜月霾笑了笑,想要揮揮手,疼得一哆嗦。
“我是說,如果你需要,喝點兒我的也沒事啊。你瞧,我來這麻煩你,總也需要回報點什么才好呀。”
卡捷琳娜的神情凝滯住了。
她一時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也無法組織起語言。
而夜月霾的確是很聰明,更難得的是體貼。
她的眼睛輕輕瞇起來,說:“喏,翻我的外衣口袋。我給你帶了一個小玩意兒,是我們學校設計專業的同學自己做的玻璃飾品。”
卡捷琳娜于是用濕紙巾草草擦干手指,伸進霾的衣服口袋里。
那是一個玻璃做的小蝙蝠掛墜。
“怎么樣,很可愛吧?”夜月霾很得意似的問。
卡捷琳娜點點頭。
于是夜月霾就更加高興地笑了笑,然后把破碎的手再一舉,懟到卡捷琳娜眼前:“好,這下我不欠你了,快點兒給我繼續涂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