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姓錢,大名福生。
上有一個八十老母,下有一個剛滿五歲的兒子,妻子五年前難產去世后,今年三十七歲的他未在續弦,一心一意都撲在了經營錢家莊的經營上。
與蘇安然所知道的很多小說里,經常會出現的聚義公一樣,錢福生就是這么一位樂善好施、廣交好友、義勇雙全的人。經常會有一些混不下去的江湖好漢來找他借盤纏,錢福生倒也是來者不拒,所以一來二去后,在江湖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不過在蘇安然看來,這也和他是蘊靈境高手有關。
若非如此的話,恐怕他的錢家莊早就被人洗劫一空了。
不過以如今的情況來看,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錢家莊坐鎮的五位客卿,以及錢福生精心調訓出來的五十名好手,全部都死了。
雖說只要錢福生還活著的話,錢家莊也不至于會出什么大問題,只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夾起尾巴做人了。
尤其是現在他手上拿著的通關文牒,肯定是保不住了。
現在碎玉小世界的局勢相當混亂,飛云國中央已經基本失去對地方的掌控,唯一還牢牢把持在手中的一條線就只有飛云關綠海戈壁綠玉關這條通道,也是當前最危險、利潤最大的三條商道之一。
如果不是因為這條商道的話,飛云國早就改朝換代了。
錢福生手中所有的通關文牒,就是這么一條商道的通關文牒。
這張文牒可以讓他的商隊在五車以內時免檢免稅,五到十車則每車抽一成車商稅,十到十五車則抽兩成車商稅,十五車以上抽三成車商稅——這個車商稅的具體收費,是以帝都的物價水準來判斷:假設這一車貨物大概可以賣到三千兩的話,那么五車以上則每車要收三百兩的車商稅;十車以上則是六百兩;十五車則是高達九百兩。
理論上來說,商隊每次往返在五車以內的話是最省錢的,而十到十五車則是利潤最高的。
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因為一個車隊,你肯定是需要護衛全程負責安保,畢竟綠海戈壁可不是什么安全之地。
光是有名有姓的劫匪大頭目,錢福生就能隨時喊出二、三十號人來,幾乎每一位都有著不在他之下的實力。
所以,要如何取舍和把握其中的平衡,就是這條商道上每一位跑商之人的眼力本事了:這里面,還涉及到了帝都物價浮動的問題。有時候你以為撿漏拉了些相當值錢的東西回來,可結果這個物價跌下去了,那么你分分鐘都有可能血本無歸。
錢福生或許不是最聰明的,但是他卻是最穩妥的。
所以他每次跑商都只拉十五車,而且從來都不去冒險賭那些物價最高或者最低的。每次跑商前都會進行七到十天的市場調查,然后選擇其中物價最為穩定的那一批貨物,從不去碰什么奢侈品之類的玩意。再加上他在江湖上的好客名聲,以及隨行的這些護衛、客卿的實力,遇到劫匪也從來不會跟人頭鐵,所以一來二去后,他的商隊倒是成了綠海戈壁最有名氣的商隊。
當然,這個有名指的是,錢福生每次跑商下來,總是可以穩定的賺取十萬兩——扣除各方面的打點、采購成本、路途開銷、車商稅、給客卿和護衛的分成等等一系列的開支后的凈利潤。
甚至于,錢福生都已經收到了陳家那位攝政王的密信,說是此次歸來后有要事相商。
對于錢福生來說,這原本應該就是美好生活的開端才對。
直到蘇天災出現在他的面前。
“大人……”錢福生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再有一天的行程,我們就到飛云關了。過了關后,大概再有十天半月的路程,我們就可以抵達帝都了。”
“還行。”蘇安然點了點頭。
對于錢福生,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沒有為什么,就是這人的腦瓜子比較靈活。
在錢福生的訓練下,他的那些護衛可不是僅僅只會打打殺殺那么簡單,平時還是要客串一下諸如車夫、搬運工等等之類的工作,而且據說其中好幾位甚至還有一手絕活廚藝。
不過很可惜,全都被蘇安然給宰了。
他一開始沒想那么多,就只是單純的想著試下這些人的身手,隨便彰顯一下自身的強大,好給這群人一個下馬威。
結果沒想到,那些護衛居然悍不畏死,似乎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所以蘇安然只能把他們都解決了。
反倒是那五位客卿,有兩位試圖下跪求饒,只是蘇安然并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而在蘇安然把錢福生的馬前卒都解決后,自然也就輪到這位先天高手充當馬前卒了——這也是蘇安然比較欣賞對方的原因,至少他能屈能伸,而且干起這些活來一點也沒有生澀的感覺。很顯然錢福生能夠把他那些手下調教得這么好,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至少,蘇安然就從未見過,只靠一個人就能夠輕而易舉的掌控十五輛貨車,確保沿途不會有任何丟失。這里面,最讓蘇安然欣賞的地方則是,錢福生寧愿丟棄兩車貨物,也要將那些護衛和客卿的尸首都收集起來,準備帶回去安葬。
這讓蘇安然開始覺得,碎玉小世界里每一位能夠成名的人物,必然都會有自身的過人之處。
他們不像玄界那樣,只是單純的依靠實力或者家世、背景就成為名人物。
蘇安然大概能夠猜得到,之前來的兩批人為什么會栽跟頭了,很顯然他們小覷了這個世界的人。
至于這一次前來營救的目標,蘇安然倒也沒有忘記。
線索,是在帝都丟失的。
第一位進來查探情報的那人,還沒進入帝都,就得罪了陳家。
那可是當今的攝政王家族。
你把陳家給得罪了,甚至都被陳家直接列為罪犯,居然還妄想憑借自身的實力凌駕于陳家之上?
蘇安然覺得對方還能夠回到玄界,簡直就是一個奇跡——這個世界的天人境強者到底什么水準,蘇安然目前還不知道,但是通過錢福生的說法,蘇安然覺得最起碼也應該是有本命實境的修為。或許在神識方面會不如玄界的修士,但是在其他方面肯定不會比玄界的本命真境修士差多少。
畢竟,先天高手的實力就幾乎等同于玄界的蘊靈境修士了——如果不動用神識干擾和壓制,甚至是借助體內真氣來打消耗戰的話,玄界的蘊靈境修士在這些先天高手面前恐怕也無法占到多少好處。
“入了關后,就別喊我大人了。”蘇安然坐在之前錢福生坐著的那輛馬車上,對著在外面充當仆人跑腿的錢福生說道。
錢福生愣了一下,然后眼里流露出一絲喜意:“那,我該如何稱呼閣下呢?”
這幾天的接觸下來,錢福生也算是發現了。
眼前這位年輕人雖然實力極強,但是卻不盛氣凌人,相反很多時候都顯得有些平易近人,這讓錢福生的心思又開始活躍起來,想著是不是和對方搭上關系。雖然對于蘇安然將自己的下屬殺得一干二凈這點讓他有些怨念,但畢竟是自己的人出言不遜和張狂在先,所以倒是不敢有絲毫的怨恨。
對于這一點,錢福生倒是看得很開。
甚至于,他的人生座右銘就是: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那么殺人者,自然也就人恒殺之。
這也是錢福生廣交天下好友的原因。
畢竟和氣生財嘛。
他可是要養著一個莊子上百號人,沒事還要給江湖好漢發發紅包的人,不多賺點錢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所以此時,聽到蘇安然這話后,錢福生的內心還是有些小激動的。
他覺得,眼前這位年輕人是不是看重了自己的能力呢?
畢竟這些天他可是真的拿出了十二萬分的本事出來——最開始是怕沒用被殺,沒辦法回去見自己的老母親和兒子;之后則是覺得如果表現得好,說不定會被看重呢?之前陳家那位攝政王不就是因此看重了自己,所以才邀請自己這一次歸來前往陳家協商大事的嗎?
看著錢福生一臉期盼的樣子,蘇安然笑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喊我前輩吧。”
錢福生:……。
他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前……前輩?”
“恩。”蘇安然點頭。
錢福生有些懵逼。
他看蘇安然年紀輕輕的,雖然實力高強,可是他覺得也就比自己強一些而已,不可能是天人境。
在這個世界,天人境那可都是足以開山立派的宗師級大人物。
二十來歲的先天高手,雖不至于爛大街,但江湖上還是有那么二、三十位的,雖說他們都是出身不凡,但如果真的一點天資也沒有的話,怎么可能成為小宗師。可就算是這些年紀輕輕的小宗師,天資最好、最有希望成為最年輕的大宗師,起碼也還需要十年以上的苦功。
碎玉小世界里,迄今為止最年輕的宗師,也是在四十歲時才成就宗師之名。
所以,“前輩”二字,也是用來稱呼這些宗師的。
這是碎玉小世界里所有武者都默認的規矩,絕無例外。
哪怕是那些心高氣傲的年輕小宗師,也不敢違例,這也是錢福生一開始稱蘇安然為大人的原因。
但是前輩……
蘇安然斜了錢福生一眼,頓時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了。
不過他也懶得說破,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回頭帶我一起去見陳家那位攝政王。”
錢福生張了張嘴,似乎打算說些什么,不過最終只能嘆了口氣:“好。”
年輕人,心高氣傲很正常。
現在他就覺得蘇安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倒霉。
出門遇高人這種話本故事的套路,果然在現實里是不可能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