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但卻有著最為激烈的廝殺與宛如毀天滅地般的巨大威壓和光影。
那是由數萬名修士與妖族共同譜寫的戰爭篇章。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世人才會驚覺,原來玄界還有這么多的修士啊。
在一處戰場上,上百名狼形妖族正以群狼戰術圍殺著同等數量的人族修士。
這些人族修士雖說有上百人,但其中超過三分之二卻都已經負傷,大多數是因為真氣消耗殆盡,雖尚未傷及本源,但看他們皆是面色蒼白的模樣,顯然此時的狀態也并不好受;而余下還有一小部分,應該是武修出身的他們身上也有著或輕或重的傷勢,但不管這些傷勢是輕是重,都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實力,此時也僅能勉強自保而已。
真正尚有一戰之力的,是圍繞在這些負傷修士身旁的其他修士。
人數不多,約莫二十來人。
但他們卻都是出身靈劍山莊的劍修,一人一劍就能獨斗數名狼妖。
也虧的是以殺伐聞名于世的劍修,才能以二十來人的數量護住數倍于己的傷員,否則的話只憑這點人手數量,根本就不可能是這群狼妖的對手。
“咻——”
銳利的破空聲,接連響起。
數名靈劍山莊的弟子聯手施為,竟是將前方一片空間都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凌厲劍氣,宛如要將整個空間都給切割絞碎一般。
數只來不及躲避撤離的狼妖,幾乎連發出一聲慘叫的時間都沒有,當即就被這些劍氣絞成一塊塊的碎肉,完全是瞬息間就炸成了一道道血霧,甚至因為這些劍氣都覆蓋著劍修們的神念,以至于這些狼妖當場就是神形俱滅,連神魂都未能逃脫。
“嗷嗚——”
幾只毛色更為光亮的狼妖發出了一聲嘹亮的狼嗥。
下一刻,圍殺著這群修士的狼妖當即就發生了變化。
他們紛紛撕碎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手足落地,隨著一聲聲高亢的狼嗥聲響起,這些狼妖紛紛開始現出原形。
霎時間,戰場上便多出了上百頭背高三米的巨狼。
這些巨狼的皮毛散發出來的光澤,竟宛如金屬一般明亮。而它們的獠牙、利爪,也同樣閃閃發亮,卻是不同于皮毛上的金屬光澤那般明亮耀眼,反而是透露出一股森冷寒意。
“嗷——嗚——”
狼嗥聲再響。
環繞著的群狼再度一動,卻是以遠比之前迅猛的攻勢向著這群修士發起了猛攻。
這一次,之前對付這些狼妖還顯得無往不利的劍氣,卻并未能發揮出太過亮眼的效果。
無論是有形劍氣,還是無形劍氣,這一次所有的劍氣轟擊在這些巨狼的身上時,卻并沒有當場重創這些巨狼,只是濺起一片閃耀的火花,卻不似先前那般能夠留下明顯的傷口。
這般結果顯然是靈劍山莊的弟子之前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甚至因為錯估了這些巨狼的速度,幾名反應稍慢的靈劍山莊弟子直接就被幾頭突破了劍氣封鎖圈的巨狼直接撲倒在地,然后被拖出了人族構筑起來的防御圈。
下一刻,幾聲凄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
但真正糟糕和可怕的,卻是這幾名被拖出防御圈的靈劍山莊弟子并沒有第一時間就被咬殺,反而是被數頭巨狼咬住手腳,然后伴隨著這些巨狼的撕扯,這些靈劍山莊的弟子的四肢居然被活生生的撕裂了,鮮血頓時噴濺得到處都是。而且因為修士的生命力較為強盛,這些慘遭分尸的修士一時半會間竟沒有死去。
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幾乎是讓這群受困于此的修士感到一陣心寒。
“攻心計,別受影響了。”
一聲冷喝,陡然響起。
一名胸腹間有一條猙獰傷口的中年男子,提聲喝道。
但或許是因為他的這個動作過于猛烈,那條好不容易才穩定住的傷口瞬間迸裂,大量的鮮血如泄洪般噴涌而出,甚至透過傷口的裂痕都能夠清晰的看到對方體內的臟器。
“師兄。”
“王師兄。”
周圍的修士,紛紛發出一聲驚呼。
“服下。”一名面容清冷的青年,直接丟出一顆血紅色的靈丹。
這名中年男子接過血紅色靈丹后,卻又拋了回去:“給我浪費了。”
青年皺眉。
但還不等他再度開口,便見他突然并指一點,一道銀白色的劍氣瞬間破空而出。
這道劍氣的氣息非常凝實,卻不同于其他劍修那般凌厲,反而是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以至于伴隨著這道劍氣的破空而出,空氣里掠過的痕跡竟隱隱有些空間不穩的感覺。
沒有銳利的破空響聲。
劍氣直接沒入地底。
下一秒,一聲凄厲的慘嚎聲驟然響起。
一頭體型相對那些巨狼要顯得嬌小一些,仿如幼崽一般、擁有銀白色皮毛的狼妖便從地底破土而出。
但它沖出地面后,卻并沒有進行任何撲咬襲殺,反而是倒落在地上,不斷的翻滾掙扎起來。
很快,伴隨著這頭銀白色的小狼四肢最后再劇烈的蹬了幾下,然后它的動作就開始漸漸變小,直至身形徹底僵硬起來,最終一動不動。緊接著,它身上那漂亮的皮毛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起來,然后便是開始從其皮肉上脫落,緊接著便是血肉消融,然后很快,地面上便出現了一副慘白的骨架。
“潛狼襲殺……先是攻心影響,然后再派潛狼遁地偷襲。哈,這群廢物狼妖就只會這么一套”那名姓王的中年男子發出一聲輕笑,“面癱,看起來你的歲月如梭劍氣大有長進啊,都能化白骨了。”
“服下,再堅持一會。”青年重新將靈丹拋出。
“沒用的。”不管青年的話,王姓修士搖了搖頭,“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就算吃了這顆凝血回元丹,也熬不了多久的。現在戰況如此激烈,不可能會有多余的力量來援救我們了,與其浪費在我這種廢人身上,還不如你留著保命。”
靈丹又一次被拋回。
青年第三次將紅色靈丹拋給了對方,冷聲說道:“你的任務是保護這些天山派修士免遭圍殺打擊,我的任務是馳援你們并且堅守陣地,我們每個人的任務都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間的關系就如王元姬所說的齒輪那樣,只要每一個環節能夠轉動起來,我們就不會輸。”
“是不會輸,只是可能會死而已。”中年男子搖頭,“我是大荒城的弟子,死在這里我不會不甘,畢竟據點都奪回來了。但你們不同……你沒必要把性命搭上,這些天山派同道也僅是真氣耗盡而已,不像我們傷勢已經影響到實力發揮,所以……”
“我的任務,不是帶你們突圍離開。”青年淡淡的說道,“我的任務是馳援并且固守。”
“你怎么那么死腦筋!”中年男子面有怒色,“帶他們離開,保留有生力量,這就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你們繼續留在這里,只會跟著我們一起死而已,你沒看到這些狼妖的情況嗎?”
青年瞥了一眼對方,冷笑一聲:“我帶著他們突圍離開,才是真的會死。……王元姬已經殺了多少違抗她指揮命令的人了?你這是想讓我給你陪葬?”
“別吵了。”聽著這兩人的爭論,一名神色慘淡的中年男子也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我們天山派弟子不是貨物,輪不到你們兩邊在這里說來說去。同樣的,我們天山派弟子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如果我們真想突圍離開的話,根本就不會耗盡真氣,王元姬或許行事乖張,為人暴戾兇狠,但至少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哼,不識好人心。”王姓修士冷哼一聲,“既然你們想陪葬,老子也不會再攔著,反正老子黃泉路上不寂寞。”
“聒噪。”
青年哼了一聲:“靈劍山莊弟子聽令,結八方劍陣。”
很快,僅剩的二十余名靈劍山莊的弟子,便以三人一組,面朝一個方向。但彼此每一組之間,卻又同時能夠顧及到身邊左右兩組人的位置。
這是靈劍山莊所掌握的為數不多的劍陣之一。
不過靈劍山莊畢竟不是以劍陣聞名天下,所以他們的劍陣自然不可能像北海劍島那般精細嚴密、影響力巨大。但相對的,靈劍山莊的劍陣卻也擁有著自己所獨有的強大特色。
無數劍氣噴薄而出,空氣里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可怕氣勢。
那是大量劍氣凝滯其中所引起的空間震蕩。
只要有人敢以身涉險進入這片區域的話,那便會在瞬間遭受到無數劍氣的轟擊。
以這些狼妖的情況來看,縱然它們此時已經恢復原型,大幅度提升了自身皮毛的堅韌程度,無懼一般劍氣乃至兵器的攻擊,但如果面對這種完全由劍氣覆蓋的集中式地域打擊,也必須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夠跨越這片危險地帶。
那名天山派的領頭修士,看到靈劍山莊布下的這個劍氣劍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也開口囑咐道:“天山派弟子聽令,服用神機丹,施厚土術。”
所有天山派的修士,并沒有太多的遲疑,他們很快就取出一顆紫色的靈丹,然后吞服下去。
靈丹入口即化。
幾乎是一瞬間,這些修士體內的真氣便又開始活躍起來。
干涸許久的丹田內仿佛下了一場暴雨,不僅土地開始濕潤起來,甚至還開始有了蓄水。
這些天山派的修士們,體內的真氣瞬間就由見底恢復了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不等。
下一刻,他們紛紛開始匯聚體內的真氣,將其化作一股厚重的土黃色力量,然后打入地面。
伴隨著無數土黃色的地行之力被灌入地底,這群修士所處的這片戰場區域的地面,漸漸開始變得厚實起來:大量的土行之力匯聚,讓這片大地的空間徹底凝固起來,宛如一件法寶,徹底杜絕了潛狼的遁地偷襲。
但僅是這么一個術法而已,便又一次幾乎要耗盡了這些天山派修士的真氣。
青年望了一眼對方,緊抿著的雙唇也不由得微微動了一下:“謝了。”
“幫你們,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天山派的這名中年男子,一臉不以為意。
作為和靈劍山莊比鄰而居的十九宗之一,這兩個宗門對對方那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所以,就像這名中年男子知道靈劍山莊布八方劍陣已是無計可施的表現,并沒有對方故作輕松的表現所出的那般簡單,因為面對這些巨狼,他們的確也感到了棘手——倘若這些狼妖愿意不及傷亡代價發起強攻的話,只靠這二十來名劍修根本就是無濟于事,最好的辦法的確如大荒城那名領頭修士所言,突圍走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樣的結果,則意味著將他們之前付出了慘重傷亡才奪回來的據點再次拱手相讓,這等同于他們的犧牲是毫無價值的。
大荒城那名修士不愿看到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們愿意死戰。
也才會勸靈劍山莊和天山派的弟子離開,畢竟這些據點是他們大荒城的據點,而并不是靈劍山莊和天山派的據點。
這一戰,扎根于南州的其他十九宗,傷亡也非常慘烈了。
“嗷嗚——”
狼嗥聲再度響起。
但不管是天山派還是靈劍山莊,這些修士的面色都變肅穆凝重起來。
因為這聲狼嗥聲里,他們聽得出這些狼妖堅定的味道,這是哪怕要付出慘重的傷亡作為代價,他們也要擊潰這些修士固守著的節點。
天山派那名修士,輕輕嘆了口氣。
他此行出發時,所率領的小隊每人都領取了兩顆靈丹,一顆是紫色的神機丹,一顆是黑色的回光丹。
前者可以讓他們在一瞬間恢復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真氣,雖無法恢復內外傷,但對于天山派這樣的術修而言,恢復真氣可比恢復什么內外傷更有價值得多。當然,如此立竿見影的特效自然不是沒有代價的,只不過這個代價對于他們來說不值一提罷了:事后會虛弱個十天八天,但好在不會傷及根源。
而后者則不同。
它能夠讓修士立即恢復到巔峰時期的狀態,能夠抑制住一切傷勢,甚至某些如果不是太過嚴重的傷勢都能夠瞬間恢復。但其代價卻是需要消耗修士的潛能,這是一種以傷及根源作為交換條件的恢復型靈丹。
臨行前,他領取了這兩種靈丹時便詢問過王元姬,要何時服用。
王元姬的回答是“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此時此刻,在這名天山派弟子看來,或許這就是時候了。
畢竟,和死亡相比的話,只是損傷一些根源潛力天賦的話,或許并不算什么。
“跟這些狼崽子近身搏斗,你們不行。”那名傷勢極重的大荒城弟子艱難起身,然后獰笑著說道,“大荒城弟子,你們可是貪生怕死之輩?可是需要別人保護、連自己的家園都守護不住的孬種?”
沒有人回答。
但所有大荒城弟子,不管傷勢是輕是重,他們卻是彼此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然后越過了天山派和靈劍山莊的弟子,站在了最前方。他們都很清楚,一旦這些狼妖開始不及傷亡的沖鋒的話,那么站在最前方的人死亡率必然是最高的。
可那又如何?
他們都已經受傷了,幾乎沒有一戰之力了。
如果能夠以他們的血肉之軀,頂住那些狼妖的沖鋒,給以殺伐著稱的劍修同道爭取一輪新的殺敵機會,那死亡又算得了什么?畢竟,這里可是他們大荒城的家園,如果連他們大荒城的弟子都不敢站在最前方的話,那又有什么臉面去向別人求援呢?其他十九宗又憑什么要來幫他們呢?
“嗷——”
沖鋒的號角聲,已經吹響。
狼群開始朝著這群修士沖殺過來。
所有修士面容繃得緊緊的,但卻是做好了死斗的準備。
畢竟,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所有天山派弟子聽令,服用……”
“轟——”
一道銀白色的槍芒破空而出,直刺沖鋒中的狼群。
幾乎是眨眼間,便有十數頭巨狼憑空消失了,連一絲血肉都沒有留下。
突然發生的驚變,讓所有的狼群都止住了沖鋒的勢頭。
而且不止是狼群驚訝,就連人族這邊也同樣是目瞪口呆。
只見一支三十余人的持槍修士,在一名身穿白色長袍、面白無須的中年文士帶領下,緩緩邁步而至。
這支新出現的修士隊伍,所有修士的氣息全部凝結于那名文士一人的身上,而濃郁到幾乎影響實質的氣息,也在文人修士的操縱下,化作了一道五丈高的虛影。
這道虛影沒有下半身,但它的上半身卻是穿戴著一套明光重鎧,手持一柄巨大的戰槍。
無論是身形五官,還是重鎧戰槍,全都栩栩如生,宛如一名真正的活人。
剛剛就是這道懸浮于空的虛影橫掃一槍,才將狼群沖鋒的勢頭徹底止住。
“神槍將。”
“援軍來了。”
“百家院……法家。”
不止這一處戰場終于撐到了援軍的抵達。
大荒城丟失的三座第二道防線的據點,所有被王元姬下令強攻然后固守的節點,都在同一時間等到了援軍的馳援。
幾乎是一瞬間,戰場局勢就徹底完成了逆轉。
妖族的損失,在這一刻徹底變得慘烈起來。
“你真是個瘋子!”一名文人打扮的修士,望著王元姬平靜的側臉,不由得低呼一聲,“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失敗的結果嗎?為什么你敢這么做。”
“為什么敢?”王元姬側頭望了一眼對方,淡淡的說道,“因為甄楽在虛張聲勢。她在第二防線這里表現得越是強硬,就越是證明她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只要打下這里,大荒城第一防線的三座據點,她甚至只能拱手相讓。”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你判斷失誤的結果嗎?”
“為什么你會覺得我的判斷會出現失誤?”王元姬一臉奇怪的望著對方,“從我制訂作戰計劃的那一刻起,節奏就已經在我的把控中了。如果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你還指揮什么戰爭?難怪之前你坐鎮指揮的時候,會闖入甄楽布置的包圍圈,導致我們這邊的損失那么慘重。”
“你……”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對手,也不知道你對手的戰術意圖。”王元姬毫不留情的冷笑一聲,“法家?呵。幸好你不是法家首席,否則的話,百家院法家一脈的名聲就要被你敗盡了。”
這名文人修士臉色漲得通紅,卻完全無力反駁。
因為他之前的指揮失誤,的確差點導致大荒城和百家院決裂。
這個污點,他這輩子都洗刷不掉了。
尤其是在王元姬接手指揮權后,立即就取得了一個如此輝煌的勝利——盡管損失同樣不小,但一口氣卻是奪回三座第二防線的據點,這的確可以算是一個大勝了。
“甄楽,我已經接了你的招了,接下來,輪到我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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