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世家有兩份宗譜。
一份是按照家族子弟的出生順序所記錄的族譜。
東方茉莉是東方世家這一代里第十七位出生的子弟,所以在宗譜里她排位順序是十七。
而另一份宗譜,則是按照“四房各自的繼承潛力”而進行排序。
長房有長房的排序,二房、三房、四房也都有各自的排序——這份排序,只與繼承權有關,是東方世家長老閣對四房的人才評估,因此并不算是正式的身份排序。
東方塵是四房出身的本宗子弟,排序二十五,所以他稱東方茉莉為“十七姐”自是正常。
而且,這其中還有蘇安然所不知道的一個潛規則。
只有如他這般被登錄在冊的東方家本宗子弟,才能夠以宗譜的排序來稱呼其他本宗子弟。
如,東方茉莉稱東方塵,便可稱為“二十五弟”。
東方塵開口直接點明了自身與東方茉莉的關系,也算是一種暗示。
暗示他的身份乃是本宗子弟,與如今在這的三十余名東方家旁支子弟是有不同的。
臉上那抹矜傲,便是他的底氣所在。
但很可惜,蘇安然不懂這些。
在蘇安然眼里,除了那名沉默不語的女子之外,其他人都是屬于雜魚的級別,連名字都不配讓他記住。
所以他沒有給東方塵面子。
所以東方塵的臉色漲得通紅。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當然,事實上蘇安然也的確是在羞辱對方。
“你……”
“別你你我我的了,要么分生死,要么滾蛋。”蘇安然一臉的不耐煩,最近這幾天的煩躁情緒,此時終于有了一個宣泄口,讓蘇安然真正意義上的展露出了獠牙。
“哼。”東方塵冷哼一聲,臉色肅穆而陰寒,“蘇安然,你真是好大的口氣,在我東方家藏書閣,還敢如此放肆。”
“你能讓我不看書?”
“我身為藏書閣藏書守,自是可以。”東方塵拿出一枚令牌。
令牌古樸色沉,沒有雕龍刻鳳,沒有奇花異草。
蘇安然看不出什么材質所制,但正面卻是刻著“東方”兩個古篆,想來令牌的背后不是刻著藏書守,便是藏書閣之類的文字,這應該用來代表此間藏書守的職權。
蘇安然想了一下,大概也就明白過來了。
第三、第四層的藏書守,不過只是凝魂境的實力而已,鎮壓試圖搗亂的本命境修士必然是足夠的,但若是遇到修為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是略高一籌的其他凝魂境修士呢?
那么自然是得有其他手段了。
此時,隨著東方塵拿出這塊令牌,蘇安然抬頭而望,才發現巖洞內居然有金色的光線亮起。
一如呼吸那般很有節奏的一閃一滅。
“陣法?”
“自然。”東方塵一臉傲氣的說道。
蘇安然總算知道為什么進入這里需要一塊銘牌了,原來那是一張用來通過陣法驗證的“通行證”。
“蘇安然我現在便教你知道我們東方世家為何能夠于東州這里立足這么多年。”東方塵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潮紅只不過這次卻不是羞辱的憤怒,而是一種對權力的掌控興奮。
令牌上頓時散發出一道炙熱的光芒。
而蘇安然身上帶著的銘牌也開始散發出一道光輝。
“驅逐!”東方塵呵斥一聲。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蘇安然的身形被藏書閣的法陣力量所排擠,最終受傷被驅逐出藏書閣的狼狽身影了。
他深知,自己不是蘇安然的對手。
可那又如何?
只要在這藏書閣內,他便可以肆無忌憚的行使屬于“藏書守”的權力這種在某種程度上相當于“擊敗了蘇安然”的特殊快感讓他有那么一瞬間產生了自己要遠比東方茉莉更強的錯覺,以至于他的神色幾乎是毫不掩飾的露出狂喜之色。
東方塵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今日之后,他的名氣必然會在整個東方世家內震響。
因為,他做到了就連東方茉莉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哈。”東方塵發出刺耳的笑聲“不過只是……”
“只是什么?”蘇安然平淡如初的語氣,打斷了東方塵試圖說出口的諷刺。
“怎么可能!”東方塵發出一聲驚呼。
從狂喜之色到難以置信他的轉變比川劇變臉還要更加流暢。
“驅逐!”東方塵又發出一聲怒喝。
令牌發光。
銘牌發光。
流程無誤。
可蘇安然卻依舊是站在原地,并沒有如同以往被他動用手段驅逐出去的那些東方世家子弟一樣會受到藏書閣的法陣排斥,直接神魂受震然后整個人就被法陣給傳送出去。
蘇安然依舊站在原地。
“就這?”蘇安然冷笑一聲。
東方塵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這……
這與他所設想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
若是東方塵有系統的話,此時只怕可以獲得一點經驗值的提升了。
變臉熟練度1?
而蘇安然,看著東方塵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卻并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自覺。
空氣里,陡然傳來一聲輕顫。
一道銳利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啊——”東方塵發出一聲慘叫聲。
他的胸口處,瞬間炸開了一朵血花——蘇安然的無形劍氣,直接貫穿了他的胸口,刺穿了他的肺部。
這一瞬間,東方塵直接咳出了大量的血沫,而且因為胸膜腔被貫穿,大量的空氣迅速擠入,東方塵的肺部開始被大氣壓所擠壓縮小,完全堵住了他的呼吸功能,強烈的窒息感更是讓他感到一陣頭暈。
東方塵張了張嘴,似乎是說什么,可一開口便又是大量的血沫從他的咽喉處涌出,他的臉色甚至已經開始變成了豬肝色。
周圍那些東方世家的旁支弟子,紛紛被嚇得臉色蒼白的迅速倒退。
他們完全無法明白,為什么蘇安然竟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在藏書閣動手,而且殺的還是藏書閣的藏書守!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東方塵死定了。
而且還是相當殘忍的一種死法——窒息死亡并不會在第一時間就立即死去,而且東方塵甚至很可能最終死法也不是窒息而死,而是會被大量的血沫給噎死。而在他徹底死亡前的這數分鐘內,由窒息所帶來的強烈死亡恐懼,也會一直伴隨著他,這種來自心靈與身體上的雙重折磨,素來是被當作酷刑而論。
這對于東方世家這群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的公子哥而言,委實相當震撼。
“蘇公子,過了。”那名之前一直沒有開口的女藏書守,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但她卻并未向蘇安然發起進攻。
而是一手輕拍在東方塵的后背上,將其胸膜腔的空氣盡數排出,甚至因為這一掌所產生的震蕩力傳遞,東方塵被堵塞住咽喉的血沫,也得以盡數咳出。
爾后只見這名女藏書守的右手順勢一滑,真氣便被源源不斷的渡入到東方塵的身體力。
因為本就是同源真氣,所以東方塵體內的真氣并未產生反擊,而是被徹底激活,然后開始順著他的運功路線行走,快速的護住了東方塵的心脈和肺部,并且刺激傷口處的血肉愈合,阻斷空氣進入胸膜腔,保住了東方塵的小命。
但僅此一擊,東方塵被廢的事實卻也是顯而易見的。
且不說他對蘇安然產生的陰影,就說他眼下的這個傷勢,恐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辦法修煉了——這名女藏書守的出手,也僅僅只是保住了東方塵的小命而已,但蘇安然的無形劍氣在貫穿對方的胸膜腔后,卻也在他體內留下了幾縷劍氣,這卻不是這名女藏書守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要么,得請大能者出手抹除這些殘留在東方塵體內的劍氣。
要么,就只依靠他自身的真氣去緩慢的消磨掉這些劍氣了。
當然,若是有什么靈丹妙藥的話,自然也是可以根治的。
但起碼眼下這會,在場的人皆是無能為力。
“他挑釁在先,那我出手反擊,便也是理所當然,哪有什么過不過的?”蘇安然聲音依舊淡然。
“就算二十五弟說錯話,也不至于遭此酷刑。”女藏書守沉聲說道,“難道你們太一谷出身的弟子,便是以折磨他人為樂嗎?那此等行為與左道七門的邪魔又有何區別?!”
“少給我扣帽子。”蘇安然冷笑一聲,“你既然知道我乃太一谷弟子,那么便應該知道,我們太一谷行事從不講道理原則大局。既然敢挑釁我,那么便要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心理準備,若是連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不要來招惹我。……真以為我在玄界沒有什么實戰例子,就可以隨意欺辱?”
“還是說,這就是你們東方世家的待客之道?”
“若是客人,我們東方世家自不會怠慢。”
“我與我大師姐,乃是應你們東方世家之邀而來,但在你這里,卻似乎并非如此?”蘇安然冷笑更甚,“既然你言下之意我并非你們東方世家的客人,那好,我今天就與我大師姐離開。”
這名女藏書守的臉色驀然一變。
她沒有想到,蘇安然的嘴皮功夫居然如此凌厲。
說好的劍修都是心直口快、不擅言辭呢?
怎么三言兩語間,自己就落入對方的言辭陷阱里,而且還被對方抓住了把柄?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當我蘇某是傻子?”蘇安然得理不饒人,“你剛說了‘若是客人,自不會怠慢’,言下之意豈不就是我并非你們的客人,所以你們可以隨意怠慢,隨意欺辱?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原來玄界號稱世家之首的東方世家便是如此行事的。……受邀而來的人并非是客人,那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東方世家是如何定義‘客人’這兩個字的?”
“我……”
蘇安然將手中的銘牌一扔,當即轉身離開,根本不去理會這些人,甚至就連聽他們再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蘇小友,何必和這些人置氣呢。”一名老者笑呵呵出現在蘇安然的面前,阻下了他離去的腳步,“這次的事情,皆是一場意外,實在沒必要鬧得如此僵硬。……你那塊銘牌,乃是我們長老閣特意發放的,可以讓你在藏書閣前五層暢通無阻,不受任何影響,便足以證明我們東方世家是真誠的。”
“暢通無阻?”蘇安然瞟了一眼之前那些圍堵自己的東方世家旁支子弟,以及明知道此間事態卻并未出來制止的藏書守,“那還真的是相當熱情的暢通無阻呢。”
老者自是知道蘇安然的嘲諷。
不過他都這么老了,臉皮的厚度肯定也非比尋常。
“小友,若是覺得委屈大可說出來,我們東方世家必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委屈?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委屈的。”蘇安然可不會中這么低劣的語言陷阱,“不過今天我是真的大開眼界了,原來這就是世家作風,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反正我也不算是客人,小子這就滾蛋,不勞這位長老費心了。”
“蘇小友,你說這話就太過見外了。你乃是我們東方世家的客人,哪有讓你滾蛋的說法。”
“小子是個粗俗的人,的確不該用‘滾蛋’這兩個字,那就改為離開吧。”
滾蛋和離開,有什么區別嗎?
乍然聽起來似乎“離開”比“滾蛋”要文雅許多,而且從“滾蛋”到“離開”的漸進變化,聽起來似乎是蘇安然已經讓步的意思。
可這名東方世家的長老哪會聽不出蘇安然這話里的潛臺詞。
由始至終,蘇安然說的都是“滾蛋”、“離開”等目的性極為明確的詞匯,可目的地卻一次也沒有提及。
所以話語里潛藏的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了。
蘇安然說的“離開”,指的便是離開東方世家,而不是藏書閣。
這名東方世家的長老,此時便感萬分頭痛。
他本以為,太一谷來了個方倩雯就已經夠麻煩了,這短短不到一周的時間,就先后敲掉了東方世家差不多一年的資源收入——不是一房兩房的收入,而是整個東方世家的總入庫資源:因東方澈之事,家主、長房、三房一起合資,才付清了方倩雯開口索要的“診金”;緊隨其后長老閣也付出了相當于一半診金價值的儲物手鐲;再之后因蘇安然和東方茉莉的切磋,二房付出的診金雖沒有醫治東方濤的診金那般昂貴,但那是二房一力承擔,可就不比長老閣、三房付出的那部分少。
所以如今在東方世家的幾房和長老閣里,都快達到“談方倩雯色變”得程度了。
結果……
東方世家的這名鎮書守心中感嘆:這蘇安然比起方倩雯那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看了一眼四房出身的東方塵和東方蓮,知道這四房不給點封口費是不可能了。
如此看來,東方世家這一次還真的是引狼入室了呢。
從家主的庫房,到長老閣、長房、二房、三房、四房的庫存,還真的無一幸免。
不過想來,四房應該是算比較幸運的了。
畢竟封口費……
也要不了多少吧?
只要在今天,在這里,在此刻,能夠把事情解決就好。
“呵呵,蘇小友,何必如此呢。”這名鎮書守笑道,“我在這里便做個主,讓四房給你賠個不是吧。”
“這位長老……我大師姐既然在,我作為太一谷最小的弟子自不可能越俎代庖。”蘇安然一臉恭敬有加,充分表現出了什么叫尊老愛幼,“而且我人輕言微、經驗不足,也做不了什么主意。……所以,既然這位長老想要代四房做主,那么便去和我大師姐商討一下吧。”
“只要我大師姐同意了,我受點委屈不算什么。”
東方世家鎮書守瞠目結舌。
他就是不想驚動方倩雯,所以此時才會開口要私了此事。
怎么這問題繞到最后,又回到方倩雯那里了?
而且,自己代四房做主?
我代四房做主給你一點封口費沒問題。
我代四房做主去跟你大師姐談封口費,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大師姐的胃口有多好?
還有之前不是才說你沒受委屈嗎?
怎么現在又說你受點委屈不算什么了?
蘇安然!
你竟敢坑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