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這個字,在玄界可不是能夠隨便用的。
它的根源已經無法考究,有說來自于第一紀元時期,也有說來自第二紀元,說法眾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則是“詭”哪怕是在末法大劫、乃至天地靈氣徹底枯竭的時期,也從未徹底消失,最多就是減少活躍程度而已。
玄界有十五個禁地,被稱為五絕十兇,代指的是五絕地和十兇地。
入兇地,堪稱九死一生。
入絕地,近乎十死無生。
這是玄界修士的一個共識。
但如果和詭相比,那么所有的修士寧愿入絕地也絕不愿撞詭。
因為最起碼,誤入絕地死的也就是肉體凡胎,起碼神魂還能奪得一線生機;但撞詭,那就很可能是生不如死,死亦不安。
傳聞,玄界曾有一處詭異,被稱為“白骨寺”。
寺中有僧人,與常人無異,不僅頌佛法,亦做善事,在十里八鄉皆是有名的場所。
也因而引起了一位靈山高僧的注意。
于是這名靈山僧人便前往論法。
據說期間與住持相談甚歡,自感受益頗多,于是便干脆在此寺掛單,一連住了十幾天。
然后,在次月十五夜圓月的時候,因感陰氣而半夜蘇醒,卻愕然發現,整個寺廟變得殘破不堪,宛如風化千萬年之久。寺中僧人,身軀四肢皆化白骨,頭顱更是畸變宛如夜叉,看起來異常的猙獰恐怖。
這名高僧心中驚怒之下,便開始降妖除魔。
結果這些白骨僧的實力可一點也不弱。
那一戰,高僧根基盡毀,重傷逃遁,只來得及把消息傳出,他甚至還沒辦法返回到宗門就已經死了。
靈山獲知此消息后,宗門震怒,便派了十數名道基境高僧前來。
但詭異的是,這些高僧就此下落不明。
不得已,靈山便派出了第二批弟子過來,領頭的是一名固字輩的大師,結果數日之后只有這名大師逃了出來,但也身受重傷,且斷了大道之路,于十年后圓寂。不過他也帶來了一條相當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這寺廟尋常時候都與正常寺廟一般無二,只有在每月十五、十六兩天的夜里才會變成白骨寺,且只要跟白骨寺的僧人交過手,死后便必然會被白骨寺召回。
靈山兩批弟子,甚至包括最開始傳出白骨寺的那名高僧,都已經變成了白骨寺的僧人,且他們都遺忘了過去的身份,似乎是經歷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這對于當時還沒分裂衰落的靈山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挑釁。
于是在一位方字輩大師的率領下,三十六位堅字輩、七十二位固字輩的大師便前往白骨寺降妖除魔。
那一戰據說打得天地靈氣逆流,方圓百里皆成廢墟,一百零九位靈山弟子更是折損了過半,但也僅僅只是將白骨寺封印而已,根本就無法徹底消滅這間白骨寺。
而從此往后,每隔千年,白骨寺便必然會重返人間。
但靈山已經有了對付白骨寺的經驗,所以往后便再也沒有死人。
哪怕如今靈山已經分裂,但大日如來宗卻依舊每隔千年便要派遣門人前往將白骨寺封印一次——別看白骨寺似乎沒什么危害,但實際上只要有人在其中上香,此人死后便會被白骨寺的爐鼎吸收。有修為者,會根據修為的高低被轉化為沙彌、知客、僧人,乃至住持;若是沒有修為則會化作一根燃香,香盡則魂飛魄散,不入此間輪回,而化香燃燒的過程,其魂魄便也會成為白骨寺的養料。
玄界修士,將白骨寺稱為大詭異——詭有大詭、小詭之分,且按照種類不同又可分詭物、詭異。其中,詭物指的是物品類,那些因物品道具等而導致的詭事,皆是由此而來,尋常老百姓誤以為的“撞鬼”,便是因詭物而產生;最危險的,自然便是詭異了,因為它不是由物品而誕生,而是誕生于環境之中,所以詭物可毀,詭異便只能封印。
所以此時,蘇安然聽到趙業這么一說,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們撞詭了?是詭物還是詭異?”
一聽蘇安然的問話,趙業便明白蘇安然知道什么是詭,因此他倒也省卻了一番解釋:“詭異。”
蘇安然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陰沉起來。
看到蘇安然陰沉的臉色,還有站在蘇安然旁邊的小屠夫,趙業便急忙開口說道:“蘇掌門你初入此界,可能有所不知。天元大陸這西北兩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天元大陸以中為貴,稱中州。其他東南西北四域,則被稱為東原、西漠、南荒、北嶺。”
“東原資源還算富饒,相對也比較穩定,是整個天元大陸上僅次于中州的富饒之地。南荒則有三多,森林多沼澤多多毒氣多,因為是窮山惡水之地,所以那邊出身的修士兇得很,相當桀驁不馴,這天元大陸上的修士都不怎么愛去那邊。”
“至于我們西漠和北邊的北嶺……您也看到了,西漠多荒漠戈壁,比之南荒不遑多讓,稍微好一些的地方都被乾元皇朝給占了;北嶺的情況比西漠和南荒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不過那邊多山脈,倒是有諸多礦石出產,只是那邊的山脈卻沒有大龍,都是斷首斷尾,是大兇之地。”
山勢能夠連綿成片,有具體且清晰的走向,可以分出首尾、龍脊,便可稱大龍。
所謂的斷首斷尾,指的是山勢不成形,龍脊沒辦法撐起來,總是有塌陷斷層;又或者是明明一條山脈成勢,可卻是光禿禿的峭壁,不見植被不見生靈。
“所以我們這邊有一句話,叫‘西北多詭事’,這也是為什么道宗大家龍虎山會在西北立派的原因,他們是受命于此鎮壓兩域詭事,防止大詭出世。”
趙業前前后后說了一大堆,但蘇安然總結起來實際上就只有一句話:西漠和北嶺很危險,因為這里詭事頻發。
所以泰迪不小心撞詭,那只能說他運氣不好。
“西北多詭,那么按理而言,此地有詭異,你們玄武宮應該是知曉的吧?”蘇安然再度開口,“既然如此,為什么你們玄武宮的弟子也會卷入其中?”
聽到蘇安然的問話,趙業臉上再度浮現出無奈的苦笑:“我知道蘇掌門您的意思,你或許認為,我們玄武宮知曉此地有詭異,所以自然不會窮追猛打。可實際上,那‘白夜綠洲’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此詭向來只會出現在乾元皇朝境內,且特征非常明顯,所以實際上倒也挺容易避開……”
從趙業的話中,蘇安然知曉,泰迪等人卷入的詭事,是一處被稱為“白夜綠洲”的詭異之地。
乾元皇朝境內的一處邊緣,有一座人口大概在二十萬左右的城市,叫風沙城。
此城不僅是乾元皇朝通往北嶺三條路線中最近的路線,同時此城還盛產一種特殊的蟲子,叫風沙蠶——此蠶只吃風沙城附近獨有的一種濕土,一頓飽餐后,便會吐出濕潤的蠶絲,這些蠶絲只要沒有風干,便質地柔軟,但一旦被風干后,就會變得異常堅固,是煉制防御型法寶的珍貴素材。
所以哪怕風沙城周圍有詭異,但依舊有不少行商愿意冒險前來,畢竟在很多人看來,這“白夜綠洲”也不算特別危險,只要小心一點即可避免——因為西漠多荒漠戈壁,所以行商要面臨最大的問題,便是水資源的不足,畢竟修士可以辟谷,但靈獸可不行。而且哪怕就算是乾元皇朝,也不可能讓高手拿著儲物戒橫空飛過來采購物資。
因此風沙城附近是有好幾個綠洲。
“白夜綠洲”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會固定出現在一個綠洲,而是在這幾個綠洲隨意輾轉,其最明顯的特征,便是若此詭于夜晚出現的話,那么被此詭籠罩的范圍內,便會如白晝一般明亮;而若是在白晝出現的話,那么則反過來,此詭籠罩范圍內之內,猶如深夜一般,伸手不見五指。
因為此詭出現毫無征兆,且籠罩影響范圍不小,所以往往一旦晝夜顛倒,就算行商有所意識也根本來不及逃走,畢竟這個狀況下他們基本已經算是“撞詭”了。
龍虎山有道人下來查看過,死了十幾人,然后將原本影響范圍超過千米的“白夜綠洲”縮減到只有兩百米后,他們就不再管這事了。因為據說,只要風沙城附近幾個綠洲不被填平,此詭就不可能被封印,所以真想解決此事的話,便只能填平綠洲,將風沙城居民全部遷移走。
但乾元皇朝舍不得風沙蠶,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對風沙城居民進行遷徙,只是立了個告示牌,讓行商盡量不要在綠洲三百米范圍內駐扎,哪怕取水或做簡單休整,也盡可能減少隊伍人數。
“乾元皇朝不可能永遠放任著這么一個詭異在自己境內肆虐,他們肯定會想辦法解決此事。”蘇安然搖了搖頭,“你能夠確定,那是白夜綠洲?”
“當時追擊貴派弟子的玄武宮弟子里,有一人運氣比較好,白夜綠洲出現的時候,他恰好就在范圍外。”趙業點了點頭,“當時已經入了夜,他們在追擊的過程中,突然天色大亮,我派這名弟子甚至看到太陽,也能夠感受到陽光的照耀。但他說,當時眼光照耀下來,他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所以才醒神止步,沒有一頭撞入這片白晝范圍里。”
“但跑在他前面的幾名我派弟子,卻是因為進入了這片白晝的范圍,所以在他眼前消失了!”
“詭異乃是環境所導致,一旦誕生就不可能轉移,所以這必然不是詭異,而是詭物!”蘇安然沉聲說道,“很多詭事,在沒有被真正發現調查清楚之前,都會被誤認為是詭異,但實際上卻是由詭物所引發導致的。……乾元皇朝的人必然從未放棄過調查白夜綠洲之事,所以最終他們發現,此詭事是由詭物引起的。”
“你的意思是……”趙業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臉色也不由得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已經挖出了此詭物,并且將其埋到了你們玄武宮的地盤。”蘇安然冷笑一聲,“你派門人追擊我派長老的時候,他們雙方中肯定有人做出了什么特殊的舉動,引起了此詭物的激活條件,所以才會導致詭事出現。”
“乾元皇朝怎么敢……他們怎么敢如此!”趙業氣得渾身發抖。
“趙宗師,趙長老,你可知凡人所謂的國仇是怎么回事?”蘇安然冷笑一聲,他不等趙業開口,便又繼續說道,“兩國交鋒,雙方上陣的軍人打了一代又一代,爺死子上,子死孫上,哪怕就算爺不死,但他的袍澤都死,兩國戰事依舊未曾停歇,他不斷的給自己的兒子灌輸這種仇恨思想,然后兒子上陣了,接著又把仇恨灌輸給孫子,你說這影響了三代人以上的仇恨,又要多久才能忘卻?”
“乾元皇朝和你們玄武宮打了上千年的大戰,最終迫于國內形勢壓力與你們言和,可長生境第一個境界叫什么?現在乾元皇朝經歷當年那場大戰的修士,又還活下來多少人?……也就你們玄武宮天真,真的以為和平了這么久,可以相安無事了,要知道你們是宗門,他們是皇朝世家,雙方的理念本就不同。”
“所以,如果有機會可以陰你們一下,甚至可以借此對你們的實力形成削弱,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做?”
“這邊削弱你們一點,那邊削弱你們一點,逐步蠶食之后,你猜他們接下來會干什么?”
“我懶得管乾元皇朝和你們玄武宮之間的貓膩,但這一次此事涉及到我宗門人,那么乾元皇朝就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蘇安然冷哼一聲,然后轉過頭望向小屠夫:“推我去乾元皇朝使團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