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
但卻是天地死寂,一片哀鳴。
這等恐怖的氣勢威壓,已不止于被南風燚以氣機封鎖的這片千里方圓,而是擴散到了整個北嶺,然后又是整個天元大陸。
這一天,整個天地都被仿佛無窮無盡的雨水沖刷著。
“你……”南風燚面露驚恐之色,“你怎么敢的?!”
“有何不敢?”
“為何不敢?”
蘇安然不復先前那般淡然。
只是輕飄飄的兩句話,卻有著近乎于無窮的沉重。
此時此刻,蘇安然身上氣機旺盛。
其中尤為強烈明顯的,則是那一身恐怖殺機,只是殺機卻又并非全部。
煞氣、因果、生機,乃至天地氣運,皆匯聚其身。
只是一眼,南風燚便感到雙目刺痛,甚至有了不敢直視的驚愕感。
你竟敢斬道傷天?
有何不敢?
為何不敢?
是啊,天外仙乃是外界天仙,本就凌駕于此界所謂的“仙人”之上,甚至就連此界在功法境界稱呼的“上仙”也是為了更為接近這些天外仙。此界天道可以管轄其他人,甚至是壓制其他人,但對這些天外仙而言,卻無法鉗制住他們,那么他們有何不敢?為何不敢?
南風燚發現自己,醒悟得似乎有些慢了。
當然,他并不知道,玄界修士,一旦入了苦海,哪怕只是半步踏入,便也就代表著他們已經開始掙脫天地的束縛,天道的威壓影響對他們已經沒有此前那么大了。而若是能夠登臨彼岸的話,那更是不再受天道法則干擾,自身因果已超脫出命運長河,除非位格強大到足以編織命運,那么或許才可算計到彼岸尊者,否則的話這些彼岸境修士對于天道而言,就是變數。
誰也無法預料,變數的下一步到底會產生什么反應。
也因而,在玄界里,彼岸境修士都不會輕易動手。
但天元秘境,前路斷絕,道基境便已是最高的境界,所以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云霧后的精彩,自然也不知道半步苦海到底意味著什么。
蘇安然渾身上下,煞氣沖霄。
他此前雖不想斬殺南風燚,但在真正交手的那一刻,他卻是明白,很多事都已經不在是他自己又或者是南風燚能夠掌控的了,因為真正想要殺他的,并非南風燚,而是此界天道!
南風燚,只不過是天道遞出來的一把刀而已。
只要這把刀能夠傷得了自己,那么蘇安然便會被扯入此界的因果之中,到時候他就會在此隕落。
正如宋娜娜動用因果之力的時候,她可以直接鎖定住對方的因果,朝著對方的因果命運刺出一劍,那么此人哪怕與宋娜娜相距十萬八千里之遠,也必然會受到這一刀的重創;甚至于,宋娜娜也可以通過因果的調動,將其未來必然會承受到的所有傷害,全部累積到此時此刻,然后一瞬間全部引爆,那么此人便等同于在這一刻受到了未來的所有傷害。
這才是宋娜娜真正可怕的地方。
但改動命運因果之人必遭反噬報應,所以宋娜娜每次動用因果之力的時候,也才需要付出一定的壽元作為代價。
南風燚自然也逃脫不了這種命運。
作為此界天道的化身和棋子,他固然擁有了無上的潛力,但也同樣等同于他從此身不由己。
他只要能夠傷到蘇安然,哪怕只是造成一個小小的傷口,天元秘境的天道也能夠將此界因果全部轉移到蘇安然的身上,讓其當場暴斃。但作為代價,南風燚自然也是要跟著一起陪葬,畢竟他是天道的刀,而天道將這把刀刺向了蘇安然,作為兇器的他又怎么可能幸存呢?
南風燚正是醒悟了這一點,便也徹底明白,他被唐信安所利用了。
他,就是唐信安的后手!
若是唐信安出了什么意外,以南風燚的實力基本也足以碾壓對手,如果他無法碾壓的,那么就證明對方并不是天元秘境的修士。而從玄界而來的修士,其本身就會被天道所排斥,所以南風燚一動手,就必然會引發天道反應,其結果必然就是被此方天道所殺,而作為承擔了一切因果的南風燚,自然也無法幸免,必然會跟著煙消云散。
所以沒有人會知道此舉的真正兇險之處,天元秘境的修士們也只會稱贊一聲南風燚是一位好徒弟,為了自己的師父連命都可以不要,和敵人拼了個同歸于盡。
明白了這一點的南風燚,頓感冰冷絕望。
他早就該想到的。
唐信安在天元秘境經營躲藏了如此之久,怎么可能只有他南風燚一個徒弟?
可為什么此前從未聽說過唐信安的其他弟子?
為什么會覺得唐信安是個非常不錯的師父?
因為這無數歲月里,他們都只是唐信安的后手和棋子,都被唐信安利用了獻祭給天道,成為此界天道的一部分——沒有人會知道唐信安布下的后手,因為他們都被唐信安種下了種子,只要前來為唐信安報仇,就必然會與對手同歸于盡,成全了唐信安的名聲:為了唐信安這位師父,他們都愿意舍棄性命,你敢說唐信安不是一個好師父嗎?
蘇安然倒是有心放南風燚離開,讓他去宣揚唐信安干過的好事。
可實際上他做不到。
因為天道氣機已經鎖定了他,如果他不斬了南風燚,那么他從此就會被天道氣運所針對。
剛才那一劍,傷到了天道,也讓南風燚明白了自己的身不由己。
此時天道悲鳴,諸多氣運天機強行加身,南風燚只感到自己的身體猶如被填充到了極致的氣球,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炸開。他知道如今一切已經不是他說了算,而是天道逼著他必須出手——與蘇安然同歸于盡,徹底融入天道之中,或許還能求得一線生機,可如果拒絕服從,那么他就會徹底被天地所不容。
那,才是真正的絕望和可怕!
南風燚有些明白,此前那些合道修士最后身隕之事的選擇是什么了。
他們根本就沒得選擇!
而蘇安然,也徹底明白,為什么玄界沒有合道修士了。
要么超脫天道,成功登臨彼岸,不再受天道影響。
哪怕是沉淪苦海,半步擺脫天道影響,也總比受制于天的好。
南風燚發出一聲絕望的咆哮,視死如歸般的朝著蘇安然沖了過來。
他舍棄了一切的手段,只是不斷的吸收著所有的大道氣息,讓自身成為一顆人形核彈。
因為南風燚清楚,蘇安然的劍道凌厲到足以傷天的程度,以他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討到任何好處,所以與其如此,倒不如讓自身殺到蘇安然的身邊,然后徹底將所有的氣息引爆,只要距離足夠近,他就不信傷不到蘇安然,而只要能夠傷到蘇安然,那么他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但蘇安然怎么可能讓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的南風燚沖到自己跟前。
他剛才一劍傷了天,破去了天道的壓制,讓地之濁氣爆發出來,小屠夫正好利用了這個機會,從此方世界的地脈提取出被壓制了數十萬年的煞氣,然后凝于身上。
下一刻,再也壓制不住地煞濁氣的蘇安然,終于抬手揮出了一道灰撲撲的劍光。
劍光起先不大。
約莫寸許。
但離劍一尺之后,劍光卻有十丈之高。
再是一尺,便已達百丈。
然后,整片天地便仿佛陷入了混沌初開般的灰蒙陰沉。
整個天地所有的濁氣,都在這一劍之下被調動起來,卻不在是天地初分的天清地濁,而是大地數十萬年擠壓著的濁氣終于撕開了天的壓制,然后沖上了云霄,撞在了天道之上,撕扯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雨水不再是清澈的。
而是有了塵埃。
有了煙火氣。
有了殺機。
“轟隆——”
九天之上,響起了一道雷鳴。
大地萬載,所有的修士,不論修為高低,在這一刻皆是感到一陣心悸,轉而茫然,內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了一股哀傷之感,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死去了一般。但與之相對的,卻是有更多的人在這一刻,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之感,就仿佛壓在心口上的巨石終于被挪開了。
他們困惑,茫然,遲疑。
但有人輕松,便也有人沉重。
天地間,不知凡幾的修士,突然間便燒成了灰燼。
也有修士,在這一刻,內心的欲望被無限擴大,或殺欲、或貪欲、或情(欲),各種各樣的欲望升騰而起。
但也有修士無懼于傾盆的暴雨,于雨水里洗去了心靈的最后一抹塵埃,渾圓如意。
更是有修士,觀雨落雨停后,修士一漲再漲,一刻之內便連跨數個大境界,由寂寂無聞轉瞬成了足以鎮壓一方的大人物。
蘇安然一劍斬出,便不在觀望,而是回頭朝著宋白夜追了過去。
不多時,他便追上了宋白夜。
似乎宋白夜并未遠去,而是停在了半途等他。
而在宋白夜的身邊,青玉、唐信安皆在,并沒有被宋白夜收入詭域。
幾人匯合,唐信安神色平靜的望著蘇安然,片刻后才嘆了一聲:“不愧是魔門弟子,天道也敢斬。”
“此界天道不仁,唯無情無義無信,斬了又何妨。”
“黃口小兒,你懂什么!”唐信安怒喝出聲。
以他的年歲,說蘇安然黃口小兒倒也并不為過。
只是蘇安然不在意,卻并不代表其他人并不在意。
宋白夜一巴掌抽了過去,便打腫了唐信安的臉,更是打飛了唐信安嘴里數顆牙齒。
唐信安怒目而視。
他大概是知道,蘇安然不敢殺自己,所以倒也變得無畏起來:“天道本就無情,有情的是眾生!眾生欲望過盛,自然便會毀了天道,你斬了天道,你知不知道會引發什么問題?……你等于是在此界鑿了一個門扉,讓魔域能夠出入,更是引了域外魔的目光,此界修士以后的修煉,便要遭遇七情六欲的困擾和心魔大劫的干擾!”
“說得好像沒有這些,此界的修士就沒有七情六欲一樣。”蘇安然不屑一笑,“你是玄界修士,你更應該清楚,每一名踏上修行路的修士,其因果都必須自己背負,要做一個什么樣的人,更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再說了……”
蘇安然冷笑一聲:“天道要殺我,難道我還要站著讓它殺?”
“你……”
“我可是玄界修士,我們玄界修士講究的便是超脫天道加身的束縛,追求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蘇安然冷冷的望著唐信安,“你是不是在天元秘境呆得久了,都忘了自己也是玄界修士?還是說,你真的以為你就能夠融入此界?你如果早能夠融入的話,你早就選擇合道了,而不是教唆其他人成為合道修士。”
唐信安沉默不語。
“此界的修士,不應該也不能繼續固步自封了,他們也應該走入玄界,見識一下道基境之后的風光。”蘇安然輕聲說道,“但有此方天道的壓制和束縛,他們永遠也離不開這里,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新的選擇而已。……就算你再怎么否認,但事實上這也是一份大功德、大氣運,既如此,那我斬了此界天道又何妨?”
被蘇安然如此浩瀚的氣勢所驚,唐信安一時間竟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但蘇安然已經不打算在和唐信安說什么,示意了宋白夜一下,就將唐信安再度收回了詭域。
他凝視著青玉,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下次別這樣了。”
“你若死了,我便讓他給你陪葬。”青玉撇了撇嘴。
“我怎么可能死。”蘇安然失笑一聲,“又不是玄界天道,再說了,就算我斬不掉,我也有逃生手段的。”
“就是覺得總是逃跑,很是狼狽。”青玉撇過頭,輕哼一聲,“明明我們就沒錯,可到頭來我們卻還是要落得如此罵名。”
“這便是此界天道無情之處,它影響了此界所有的修士,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都中了招。”蘇安然搖了搖頭,“舉著所謂的‘大義’名義,但實際上干的皆是為了自身利益的雞鳴狗盜之事,不就正是像極這方天道為了己身的法則運轉而排斥所有外來者嗎?”
“那你斬了此界天道,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好的地方肯定是有的,正如唐信安所言那般,魔域和此界的門扉被打通了,甚至域外魔的目光也落了下來,未來這里的修士在突破境界的時候,不止要承受天劫,甚至也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心魔、幻魔影響,也有可能會有天魔、地魔誕生降臨。”蘇安然聳了聳肩,“但總的來說,好處還是比較多的,起碼他們不在于前路斷絕,可以開始嘗試道基境之后的修煉了。”
“那……豈不是說,苦海境的修士,乃至彼岸境的修士也能夠入了此界?”
“恐怕還是不行。”蘇安然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此界的力量上限早就固定了,所以如果真的有人嘗試要突破到之后的境界,那么他們就會進入到玄界……也就是說,此界的人,等于是能夠真正的‘飛升仙界’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九桃小說(9taoxs)”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