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是在半月后被放出來的,戚長安此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宮中許多人都在說三公主失寵了。
“怕是因為得了哮癥,又沒辦法根治,所以不討陛下喜歡了吧。”掃灑的小宮女們竊竊低語,卻逃不過凌風的耳朵。
湊到荀域跟前,青衫小廝拉拉主子的衣袖,“爺,您聽,咱們之前做的那些全白費了,要不要換一個?”
挑眉看了他一眼,少年問到,“換什么?”
“換靠山呀,巴結了半天是個不得寵的,那有什么用。”
強壓著火氣沒有打他一頓,荀域冷聲道,“她們瞎你也瞎,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懂不懂,等厲雨來了你就出宮去,少在我面前晃悠。”
聞言委屈極了,凌風嘀咕著,“奴才一腔忠心竟比不上三公主那點子美色,奴才可是從小跟著您的.....”
“那點子美色?”臉上露出看傻子的表情,荀域搖搖頭,“果然是瞎。”
戚安寧長得那么好看,這樣的若還只算丁點兒,那什么才叫絕色?
兩個人出了宮,并沒有直接去茶檔,而是繞到了城南的一座破廟里,見四下無人,凌風守在門外,荀域則一個人走了進去。
破敗的寺廟早就斷了香火,四周的梁柱上雕刻著萬佛來朝,各色佛像上均纏著蛛絲,供桌上也落了厚厚的灰塵。
繞到正面那尊大佛的背后,荀域看著低眉的菩薩點燃了一根蠟燭,虔誠地跪了下來。
觀世音總是在釋迦摩尼背后,嘆世人不懂回頭的同時,竭力普度眾生。
感受到身后有人來了,荀域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一個身姿頎長的黑衣男子上前遞上一封密信,拱手道,“一切如您所料,王爺已經聯絡了許多朝臣,若是您死在南國,他便會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上王位,且以復仇的名義揮劍南下,把之前送來的城池搶回去,以震聲威,鞏固帝位。”
冷笑了下,少年語氣帶著一絲明知故問,“若我沒有死在這兒呢?”
“那您歸國之日,就是身死之時。”
“王爺已經集結了兵力,只要您回去,他便會誣陷您與南國勾結,繼而發兵皇城,勤王救駕。”
將信放在蠟燭上,火焰吞噬起白宣一角,很快就將上面的字全都燃盡了,灰燼簌簌落下,荀域擔心吹熄蠟燭時揚起的塵土會嗆著自己,索性伸手將其捻滅了。
疼只是一瞬間的,不算折磨。
“韓昭呢?”
“小公爺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假意投誠,見機行事。”
點了點頭,二人起身往外走,城中不知何時落了雨,南國到了梅雨季,雨滴像是蛛網鋪天蓋地,行走其中的人都是獵物,被宿命纏繞,無法掙脫。
凌風見兩個人出來了,忙把隨身帶著的傘撐起來,一把紙傘罩不住三個人,厲雨識趣地退了出去,荀域看了凌風一眼,接過那把傘,把兩個人都甩在身后。
一直到了茶鋪,凌風才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講完。
“你說說,爺是不是太偏心了?”
“我覺得你想得有點多。”放下茶盞,冷面的黑衣護衛說了一句。
“什么意思,你是說爺還是向著我的?”聞言面露喜色,凌風笑得虎牙都露出來了,拍了拍厲雨的肩膀表示親近。
聳肩躲開了他,厲雨繼續道,“我是說你自認在爺心里能跟三殿下相提并論這件事,想太多了。”
凌風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漫天雨絲落下來,心徹底涼了。
“從今天起你就留在宮外接應,我帶厲雨回去,別出岔子,聽到沒?”荀域起身撐傘,復又走入雨中的街巷。
厲雨一路跟著他,快到宮門的時候才問了句,“爺,您對那位三公主,是認真的?”
看了他一眼,荀域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花那么多時間騙一個小姑娘,我有那么閑么?”
“那您和鄉君的婚事怎么辦?”
“再說。”聲音冷了幾度,明白他有些不耐煩,厲雨識趣地閉上了嘴。
鎮國公的嫡長女康映珠,自小便傾慕荀域,兩人的婚事早在陛下還未得病之前就定下了,厲雨這次能順利從北國出來也多得康家幫忙,鎮國公更是叫他捎話給荀域,只要他回去之后老老實實娶了自己女兒,那康家軍便任其差遣。
而另一邊,虎賁將軍獨女甄若扶也巴巴兒盼著荀域可以娶她,甄將軍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女兒,夫人在世時耳提面命他只許打仗,不許參政,可為了這個女兒,他愣是卷進了北國的朝堂之爭。
左面一個出身武家一身武將之風全無頭腦的康映珠,右面一個出身武家全無半點粗鄙之氣弱柳扶風的甄若扶,把這兩個要是都娶回去,國是定了,家就亂了。
厲雨想想都替荀域頭疼,也難怪他聽見這些會生氣。
少年郎坐在桌案邊,想著那日戚長安的話,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團。戚安寧的脾氣若是放在后宮之中確實吃虧,他要么就任由她嫁給旁人,從此夫妻和樂,幸福美滿。
要么就強迫她跟他回北國,受些委屈,等苦盡甘來。
后面五個字從腦海里閃過,荀域的心便像針扎一樣疼,他何德何能,要叫她一個被捧著長大的姑娘跟他在那虎狼窩里熬著。
且熬得出熬不出都是未知。
雨下了一夜未停,荀域也一夜沒睡,他想著北國的那些事,想著戚安寧,越想就越清醒。
這世上哪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苦和累總要選一樣,只是拖累旁人,他亦于心有愧。
臨近晨起的時候少年終于迷迷糊糊睡著了,恍惚間像是做了個夢,夢里他看著安寧一襲嫁衣地坐在床邊,撩開她喜帕的人則是裴祐。
不知是被外面的鬧聲吵醒還是被這個夢嚇醒的,總之書冊脫手,荀域一下就坐了起來。
“外面怎么了?”按了按太陽穴,少年眼底盡是血絲,襯得他神情愈發得差。
拱手行了個禮,厲雨小心地回了一句,“今日是裴家來給三公主放小定的日子,宮里一早就開始打掃,所以.....”
插簪放定,這門親事基本上已是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