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日日纏著裴祐,只要他一放了學便有宸佑宮的宮人在外面等著,今日治香,明日品茶,后天是逗飄絮,反正小姑娘有數不清地好玩兒事兒等著和他做,叫學堂里一眾人幾乎要羨慕死了。
蔣云深首當其沖,自和安康定親以來,少年日日都來書齋上課,沒有一日耽擱,可就是從未與心上人碰到過。
安定也比較慘,蘇錦棠明顯沒有他妹妹臉皮這么厚,除非盧氏有宣召,不然少女從不擅自入宮。
殷陸離看著裴祐離去的背影,沖著荀域擠眉弄眼,“可憐你我兩個沒家室的,放學沒人接不說,連個盼的人都沒有。”
“還沒成親,算什么家室?”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說這句話時是咬著牙,殷陸離只覺得少年面部線條收緊,俊朗之余又多了幾分剛毅。
荀域這個人看上去書生氣十足,可實則跟裴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早跟你說了,吃醋是沒用的,人家兩個都訂親了,就算未婚也屬夫妻,與其在一棵樹上吊死,倒不如再找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嘛,你瞧我妹妹就不錯,許給你也算是便宜你了。”
“只不過我阿娘不樂意她遠嫁,若是你同意不回北國,入贅我們殷家,興許她會點頭的。”
見他不說話,殷陸離越說越起勁,眼瞧著人家要走還巴巴兒湊過去,“過幾日冬至,這些女眷們都會去白馬寺祈福,我妹妹也會去,你同我們一起吧?”
一場冬雨過后,天氣又冷了幾分,安寧每每望著那陰沉沉的天空,總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可南國不會下雪,她這輩子又不會去北國,所以怕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嘆了口氣,小姑娘把披風收緊,跟著長姐往宮外走去。
荀域打老遠就看見了她,戚安寧今日穿了件紅色的狐裘披風,白色的風毛綴在領口,遠遠看去一團喜氣,叫人幾乎移不開眼睛。除此之外他還看見了裴祐,少年站在她身邊,笑意溫和,如冬日暖陽一般。
站定在原處,荀域瞇著眼,手指被攥得咯吱作響。若說夏苗他還能湊湊熱鬧,但祈福這件事實在跟他扯不上關系,本想著待宮里的人走后他便去茶檔看看,可現在完全放心不下了。
愣神的空檔,后面的人忽然撞了他一下,荀域皺眉,轉頭時卻看見了戚安逸。
冤家路窄。
對方眼神猥瑣,嘴角還掛著一絲得意的笑,見他厭惡地看著自己,戚安逸高聲道,“喲,這不是荀域殿下么,怎么,你也要去祈福么,是去求叔父早逝,還是求自身平安,莫不是想要去白馬寺求段姻緣吧?”
不遠處的人聞聲往這邊看,安寧聽說了殷陸離要把自己的妹妹許給他的事情,只覺得他處處留情,打心眼兒里不高興。
正想上車,忽然聽見后面的人道,“三妹妹,留步。”
戚安逸追了上來,把裴祐推到了一邊,安寧嚇了一跳,幸好長姐在身邊,呵斥道,“戚安逸,你又要干嘛?”
滿面堆笑,掉了兩顆牙的少年像是破罐破摔,一點兒形象也不在意,只要能叫荀域丟臉,他心里就痛快,“我不想干嘛,長姐別誤會,我就是想問問三妹妹,你說那人是你的騎奴,這話究竟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回了一句,安寧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眼神中寫滿戒備。
“那就好那就好,既是騎奴,豈有這么沒眼色的,”轉身對著少年招了招手,戚安逸繼續道,“荀域殿下,快過來,借你的背一用,好叫我三妹妹上車。”
安寧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他竟在這兒等著自己,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好。她是恨荀域,但還不至于落井下石,只要兩個人好好的再無交集就是了。
“逸王爺,你這樣恐有不妥....”拱手上前,裴祐想要制止,卻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
“這兒沒你的事兒,我們說荀域呢,你插什么嘴。”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聲音又抬高了幾度,“你不是肖想我三妹妹么,來,現在就是你表現的時候。”
周圍的人全都看過來,安寧滿臉通紅,氣得整個人都在抖。
戚安逸這個人渣,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說荀域肖想她,究竟是想要誰沒臉。
見她怕是要哭了,荀域想也沒想,走過來將披風解下來,遞到裴祐手里,“有勞。”
溫潤的少年一臉詫異,根本不相信他竟真的會這么做。
“快快,快跪下,等三妹妹用完,我還要借你上車了。”戚安逸催促著,滿臉幸災樂禍。
安寧盯著荀域,想要說什么卻開不了口。
要勸他別理戚安逸么,還是借機好好懲罰下他,長舒一口惡氣?
未等她反應過來,荀域忽然湊近她,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要是覺得難堪,就快點上車。”
言畢,少年俯首跪在地上,等著安寧踩上去。
像是一棵青松被人攔腰折斷,松針落了一地,安寧猶豫了片刻,就像是踏在棉花上,上車之后便歪倒在了座位上,腳下發麻,半天都沒緩過來。
直至馬車前行,安寧掀開車簾往后看去,少年低頭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將那披風復又穿在了身上。
裴祐似乎在跟他說著什么,大抵是些安慰的話,可是荀域卻理都沒理,轉身便消失在道路盡頭。
安康知道她心里難受,握著妹妹的手道,“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會生氣的。”
“如果我就是故意的呢?”從前在故國的時候,她也曾跟他鬧過別扭,以騎奴的身份拿捏他,叫他當著眾人的面兒給她做踏板。
荀域當時氣壞了,一雙眼睛猩紅,像是地獄里面目猙獰的修羅,足足半月沒有再理她。
后來還是她厚著臉皮去暖香塢求他,一哭二鬧,才叫他與她重歸于好的。
那時她還覺得荀域定是真的喜歡她,不然怎么可能對她縱容至此,而重活一世,安寧以為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可冥冥之中總是有種力量推著她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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