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自問不是個矯情的人,可叫她承認自己和沈冷梔一樣,還是有些難為她。
若不是嫁到北國來做后妃,或許就不用這般籌謀算計了吧,像宜芳那樣嫁給鄒彬,做個富貴清閑的主母,撒潑也好,撒嬌也行,皆可隨心所欲,不似現在這般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荀域來朱鳥殿的次數越來越少,卻也不去朝露殿,安寧偶爾見他,人永遠是憔悴得很,她雖是心疼得要命,可不論問什么他都不說,捂得嚴嚴實實,好像架了一堵厚厚的墻在兩人之間。
“荀域,你不會哪一日又把我送回胭云臺吧,為了護著我什么的?”這日晚上,她替他剪了桌案上的燭心兒,與明亮燭火一同送到跟前兒的還有她的話,“我雖然不喜歡這四面宮墻,可既然進來了,就是為了與你攜手并肩,御風抵雨的,若是你拋下我一個人去,我可要生氣的。”
執筆的手忽然頓住了,安寧見他握不穩筆,還以為他是生氣了。
“怎么了?你不會是被我猜中了吧?”一臉緊張,只要一想到又要去胭云臺,安寧便打心眼兒里發憷,“我不要,我懷著孕呢,不要去那四面透風的地方,你就算不為我考慮,也要為思朝考慮,你要他出生在那里么,過幾日就是冬天了,那兒冷得要命你知不知道,難不成你還要送個奶娘進來么?”
“還是你打算把思朝帶走?絕對不行!那些人既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害了我,就也能害了他,把我們放在兩處,你分身乏術的,不是更顧不到......”
安寧說得語無倫次,反正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生怕他一意孤行。
將筆放在一邊,荀域忽而笑了,只是他最近瘦的厲害,笑起來也沒以前好看了,明明是嘲笑她膽子小,卻竟多出幾分苦澀來,“這些你從前倒是沒跟我提過。”
被他擁入懷里,安寧聽著他的心跳,總覺哪里怪怪的,她形容不出那種溫吞的感覺,反正就是和從前不一樣,“有什么好提的。”
“我不敢給你送東西,對誰都瞞著,除了云開,旁人并不知道我有多掛心你,你生病的時候她說你水米不進,我在外面都要急死了,備了一大堆的補品,結果被林嬤嬤笑話,說你定是虛不受補,這么多東西惹眼不說,就算吃了也是徒增負擔,還不如喝些米湯的好。”
安寧回想從前在胭云臺的時候,平日根本看不見白米白面,能有些新鮮的窩頭咸菜就不錯了,她那時候還好奇云開從哪兒弄來的粥,問她她也不會說話,而自己病中渾渾噩噩的,便沒有追究。
“那我賣的那些東西,都是你買的么,除了鞋你還買了什么?”難怪他能猜出她的身份,若是之前的繡品都叫他買走了,那他對自己的手藝定是熟悉的很的。
搖了搖頭,荀域繼續道,“之前你什么都繡,我買了也沒用,還容易惹人注意。不過就是叫人給你尋方便,別被發現罷了,不然你以為皇宮大內的東西是這么好往外賣的么,但后來我知道你只做鞋了,便忍不住多買了點兒,又怕你累著,又怕你沒有錢。”
荀域覺得那個時候真是煎熬,每次拿到鞋子,見她手藝精進了也心疼,可要是有幾日不買,好像便跟她斷了聯系一樣,更是難受得沒著沒落。
“那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過么?”一想到信里的內容,安寧忽然希望他從沒讀過,畢竟那都是她求他的,言辭卑微,實在叫人臉紅。
剛開始她覺得自己冤枉,所以拼命解釋,一天好幾封,也不知寄沒寄到,后來她知道他是真的不理她了,狠狠哭了一場,便再也不動筆了。
“每一封都讀了,我到現在還能背出來.....”
她說她沒有做過害人的事情,但如果確實惹他生氣了的話,希望他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她,她保證以后再也不犯,不會纏著他,也不會提起以前在南國的事情,不會吃醋,更不會發脾氣。
他想納幾個就納幾個,想臨幸誰便臨幸誰,若是還不解氣,給她個良人的位分也行。
因為在那時的安寧看來,良人已經是滿宮里最低的品級了,那些選侍更衣什么的,就和宮女沒有差別,且這位分好聽,多少有些姻緣牽絆的味道。
“不用背了,我那都是胡說的。”安寧忙去堵他的嘴,生怕他在背出什么叫她難為情的話。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用力太大,還是別的什么原因,荀域忽然劇烈地咳起來,嚇得她又是替他拍背,又是著人給他倒水。
最后還是田心遞了盞茶過來,荀域喝完看了胖胖的內侍官一眼,“啪”地一聲將碗盞摔在了地上,怒罵道,“廢物東西,你想燙死朕么?”
本以為胖田心會被他這個樣子嚇到,誰承想對方只是面露哀戚之色,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干嘛發那么大脾氣。”水要真是那么熱的話,他怎么可能一下就都喝完了,安寧生疑的空檔,已經有小內侍進來,小心翼翼將碎瓷撿走了。
“好好檢查下這兒,別扎著夫人。”交代了一句,荀域似是緩過勁兒來,轉而對著安寧道,“你這身子越來越重,平日里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沒事兒別往外跑,外面天熱,若是真要出去,身邊也多待幾個,還有入口的吃食,必須注意,你殿里不是有廚子么,叫他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聽到沒?”
不住地點著頭,那些到了嘴邊兒的話又收了回去,安寧覺得他定是太緊張這一胎了,所以才牽扯情緒,變得喜怒無常的。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但你也要答應我,有什么事兒不要一個人自己扛,好不好?”
“好,我不會瞞你。”
“夫人.....”一旁的田心忽然開口,荀域將手邊的硯臺扔了出去,潑了他滿臉的墨汁。
“滾,朕原諒你了么,還在這兒杵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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