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煌作為業余宗教從業人員,一些相應的宗教知識還是有的,他一看到這四方繩圍結界時,立刻停下步來。
這種四方繩圍結界的做法,在后世炎黃大地,哪怕是宗教界中也挺稀罕,主要多見于日本的宗教界,動漫里也可以經常看見這類似的場景,舉行宗教儀式的時候,用繩子將四周圍起來,然后繩中綁符,形成一種特殊的儀軌效應。
仙俠小說中,為了表達逼格,常有什么太古妖文,上古巫文一類的設定,號稱一字一句皆威能通天,實際上,現實中的確存在上古巫文,是否有大威能這不好說,但這的確是人類文明中,文字的最原始形態。
上古巫文到底是什么呢,很簡單,那就是人類誕生語言后,尚未誕生文字之時的結繩記事。
春秋左傳集解:古者無文字,其有約誓之事,事大大其繩,事小小其繩,結之多少,隨揚眾寡,各執以相考。
這便是炎黃一系的結繩記事,約莫就是拿一條繩子,有大事,就結一個大結,如果是祭祀,就把結涂抹成黃色,如果打仗,就涂黑色,然后如果結的是一個圓結,就代表是好事,綁一個長結,就代表是壞事,每一個結的間隔,就是時間的間隔。
待到要進行傳承的時候,就拿出那一串大大小小的結繩,解讀方式一教,就完事了,若是傳承的精細一些,頂多上一代巫師,再告訴然下一代的巫師,這結代表的是什么事,那結又代表的是什么事。
區區一條繩,承載著的,是人類最原始的文字,也是最原始的歷史。
其中的演變就不多談了,而后從結繩記事中,還萌發了一種原始巫術儀軌,就是這結繩圍四方的結界。
巫善歌舞,巫相信人類的“語言”,是能夠與天地萬靈溝通的,而結繩,本質也是一種能溝通鬼神的“語言”,而繩圍四周這種原始巫術儀軌,就是人與鬼神的一種溝通,甚至是束縛的方式。
這種原始巫術儀軌的表現,大概有兩種,四方繩一圍,形成了此地乃是神靈駐留之圣地的意義,又或者是此地乃是束縛鬼神之地的意義。
一者是供奉,另一者便是封印,敬告妖鬼神靈的同時,也警告著四方活人。
巫,是人類最原始的智慧凝聚,這種原始巫術儀軌的背后也蘊含著先民的求生智慧,比方說,某地是沼澤,長期吞沒人畜,或者山林之中,有猛獸橫行,巫師就將此以繩圍的方式,在沼澤或者山林的入口豎立結界,宣之此地乃神靈之居所,凡民妄入必遭神罰,用以警告自己部落那些好奇心過剩的沙雕們,讓他們不要閑著沒事做就去送人頭。
不論原始人亦或現代人,在人性方面都沒有多少區別,現代之中也總有人作死,古代自然也差不多,現代靠科普來教導,而古代,就只能以鬼神之言這些封建迷信去震懾了。
秦朝之時,依舊巫風盛行,墨煌并不詫異于能在這里看到結繩圍四方的原始巫術結界,他只是詫異于,這結繩圍四方的結界,竟是如此的詭異。
如果是在現代,這種結繩圍四方的原始巫術儀軌,并沒有什么效力,但眼前這個卻不是這么說,四繩一繞,竟構筑起真實的超自然力量,形成一種排斥效應,越是靠近,就越會受到這排斥力的壓迫,若是普通人,根本靠不得這結界。
墨煌不由得想起了那守尸蛻生玄章升仙法,里面蘊含的就是超凡級的道家思想,沒想到現在又能看見超凡級的原始巫術。
這巫術效應并不能算太強,最起碼,諸如太祝與燕赤霞這些超凡級的兵主來說,皆是視若無睹,憑借自身被動的護體功力就能碾壓這巫術效應,估計隨便一出手,就能將之粉碎。
事實上,他們也是這么做的,尤其是太祝,更是對這個結界表現出下意識的反感,微微揚起手,就準備硬拆,但墨煌制止了他:
“呵呵,你也是宗教從業人員,而且是多神系的,對其他的神祇的圣居,還是抱有一定敬意為好,畢竟,蚩尤廟目前的教義還沒有天下地上,唯我獨尊之理,而且,這“墻”若要硬拆,可能引起一些預料之外的攻擊。”
姜太祝微有驚愕:“這是其他神祇的居所?”
墨煌灑然而笑:“不一定是神祇,也可能是靈,或者是其他什么妖魔鬼怪,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是圣居,最起碼,搭建者是這么認為的。”
這種結繩圍四方的原始巫術儀軌,之所以在炎黃大地甚是少見,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這原始巫術儀軌的內容,早就隨著時代的變化而升華了。
結繩圍四方,形成此地乃神圣居所的含義,用以禮敬與侍奉神祇,但這種含義極其簡陋,不足以滿足社會進步后的祭祀與宗教需求,而后,有需求,就孕育了進步,相關的儀軌,自然就隨之而變。
圍繞著神靈布下的結繩圍四方,進化為供奉神祇金身雕塑的廟宇,這是原始巫術向宗教邁進的重要標志。
隨著宗教的發展,廟宇的形制愈發完善,格局儀軌漸定,有了手機,誰還以BB機為主呢,這就是結繩圍四方這種原始巫術在炎黃大地日漸式微,就連宗教界都很少用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結繩圍四周這原始巫術,象征著的,就是廟宇。
也就是說,眼前這一幕,雖然在物質層面來說,雖是四條繩子把局中巨石圍了一圈,但在超自然力量的加持下,應視為一座神祇端坐殿堂的宗教廟宇。
而那種超自然的排斥力,應該源自于這“廟宇”的“墻壁”,若不得其門而入,自會受到“墻”的阻礙。
墨煌繞了一圈,找到了這結界的“正門”,便是結繩的對角之處。
找到門了,接下來根據圣居之規格,以行禮敬,獲得進入圣居的許可。
這種禮敬的方式,具備很深的宗教性象征,各家教派皆有自己的講究,但普遍離不開虔誠恭謹四個字,所以相應的儀軌皆頗為復雜,但墨煌作為神棍,當然沒有正規宗教成員那種信仰心,便決定行最簡單,也是最通用的方式。
拍了兩下掌,制造出聲響,以此締造出“敲門”的象征,然后抱拳拱手為禮,朗聲說道:
“里面這位兄弟,在下遠道而來,有事請教,還望一見。”
四方結繩稍微一動,更有詭異之風憑空吹過,顯然里面內的玩意,知曉了有人“敲門”,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沒有搭理。
墨煌撇了撇嘴,覺得這廝有些不上道,自己按照正規儀軌走,已經很給面子了,沒想到這廝居然擺架子,但墨煌也不在意,而是清了清嗓子,一口口水呸在了“門口”。
自己進去,或者里面的人出來,對墨煌而言皆沒什么區別,果不其然,墨煌這一口口水下去,頓時陰風四起,更有一股陰森氣息流蕩四方,而后,那巨石的表面驟然浮現出黑氣,黑氣匯聚,形成了猶如門扉,一只只枯萎的手從其中伸出。
這般異變,立刻引起了姜太祝以及燕赤霞的警戒,當這莫名之物從巨石鉆出來的時候,他們皆目露震驚之色。
這是由許多身體枯萎之“人”,粘合而成的肉球異物,無數手腳露出在外面,身體虛幻透明,不似真實,但看起來極為猙獰恐怖,猶如幽魂聚合。
而肉球異物的核心,是一個個頭顱,他們睜大著眼,惡毒而猙獰的看向四方。
“這位兄弟架子真大,請都請不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失蹤村民的聚合吧,那么,可以請你告訴我,罪魁禍首是誰,他又打算做什么呢?”
墨煌不以為意,詢問著,聽見聲音,這肉球異物的所有眼睛,都看向了墨煌。
若是常人,被那無數只充斥惡毒與猙獰的眼珠子一瞪,當是肝膽俱裂,惶恐不安,因為它的目光蘊含著實質的邪惡力量,不過,這些對墨煌而言,皆猶如清風拂面一般,墨煌甚至還回以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當然,墨煌此刻依舊維持著局部的混亂之軀,他的臉沒有五官,只有扭曲的黑暗,深邃的未知,也看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來,不過,即便如此,墨煌還是努力表達出了“笑意”。
臉上的黑暗與未知瘋狂的蠕動著,散發著一股不可名狀的瘋囂大恐怖。
那肉球異物掃了一眼,渾身震顫了一下,然后二話不說,就直接扭頭往石頭里鉆。
墨煌見狀,只覺得這廝太不給臉了,讓他有些惱羞成怒,便快步上前,結繩圍四方形成的“墻”依舊阻礙著墨煌,稍微用力,便直接打碎了這“墻”,而后一如墨煌之前預料的那般,“墻”碎之后,整座“廟宇”就塌了,形成一種遠比之前排斥力度更強的力量攻擊。
在這種攻擊中,墨煌似乎還感應到了許久之前,那些村民在這里秘密膜拜巨石的畫面。
這些獵戶村民,只怕將這隱秘山谷之中的巨石,認作山神的載體,進行長年累月的信仰膜拜,而現在,這份信仰,成為了這個原始巫術結界的一部分。
毀壞廟宇者,必遭信眾之怒譴。
這種攻擊對其他強者可能奏效,但對墨煌而言都不是事,立于秦朝的他,已是天妖級巨孽,等閑攻擊,連讓他皺眉的資格都沒有。
快步上前,趁著那肉球異物還沒徹底逃離,墨煌抓住其手,然后活活將之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