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租住的這個小院子,雖然不是很大,地段也不是很好,但是這個院子如果賣出去,最起碼三四百貫錢是沒什么問題的,如果運氣好,甚至可以賣出五百貫。
五百貫,對于現在的李信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不過他沒有矯情,伸手接過崔九娘遞過來的地契房契,輕聲笑道:“既然是崔姐姐親手承辦,那小弟也就不客氣了。”
現在的李信,已經算是半個魏王府的人了,既然點了頭,那么就應該放的開一點,畢竟一座小院子也不是什么大恩大惠,就算接在手里,將來也是還的起的。
見李信嘴甜,崔九娘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她輕聲道:“李公子一個人住在這里,家里還有老幼要照撫,應該很不方便,過幾天妾身從得意樓里挑選幾個機靈的丫頭,來照顧李公子。”
得意樓這種規模的青樓,不止是有頭牌,它還有一個完整的“人才儲備”系統,也就是說每年都會有一批訓練完成的姑娘成為得意樓的新人,這樣才能保證得意樓的生意不會沒落,現在崔九娘的意思是,從這批“儲備姑娘”里頭,給李信找幾個出來,做他的丫鬟。
李信雖然很是心動,但是他可不想吃飯睡覺都被魏王府的人看在眼里,于是苦笑著搖頭道:“姐姐,你看小弟這個院子,總共也就三間房子而已,能夠住下三個人就不錯了,哪里還能夠容得下旁人。”
崔九娘也不勉強,輕輕點頭道:“既然這樣,姐姐就不多事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就給得意樓那邊遞個信,姐姐出面幫你置辦。”
李信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輕聲道:“說起東西,小弟還真有件事要麻煩姐姐。”
崔九娘意外的看了一眼李信,然后輕聲笑道:“李公子但說就是。”
李信咳嗽了一聲,緩緩開口:“小弟初來京城,對于京城里的局勢人物一無所知,所以小弟想從姐姐那里,拿到一些京城人物的資料。”
七皇子身為皇子,不惜紆尊降貴去弄起來這么一座青樓,肯定不是全然為了掙錢,更多的是為了探聽京城里消息,所以得意樓其實算是魏王府的一個情報機構,李信想要知道京城里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得意樓無疑是最好的渠道。
崔九娘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李信,然后輕聲道:“這件事情,妾身要去知會一聲殿下,才好做主。如果殿下同意,明日里妾身便把知道的消息都送到公子這里來,給公子過目。”
李信微笑道:“麻煩姐姐了。”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崔九娘才起身告辭。
李信把她送到了家門口,目送著她坐上一頂灰色的小轎子之后,李信才緩緩收回目光。
從現在開始,他就不是那個孤零零一個人的李信了,如今他背靠著魏王府,同時也不可避免的踏入了這場奪嫡之中,因此他就不能再對京城的局勢兩眼一抹黑了,他必須盡可能的了解這座京城,從而更精確的判斷局勢,讓魏王府幸存的幾率盡量大一些。
想要了解京城,最好就是從得意樓開始。
送走了崔九娘之后,李信回到了院子的廚房里,他下午的時候,從南街市買了不少東西回來,一來是制備年貨,二來也是給自己解饞。
弄出了不少菜色之后,李信去把臥床不起的賣炭翁攙扶了起來,老人家最近的氣色越來越不好看了,請來的大夫都說這個老頭泄了精氣神,活不了太久了。
那座北山小木屋,是老人家親手搭建了十幾年才搭建起來的,說沒就沒了,任誰也不太能夠接受這種變故,此時的賣炭翁臉色蒼白,晃悠悠的坐在床上,嘗了幾口之后,抬頭對著李信勉強笑道:“沒想到李公子,還有一身不錯的手藝。”
“也不是什么手藝,就是以前做的多了,手熟而已。”
李信呵呵一笑:“老丈,現在小子掙了些銀錢了,你可要好生調養身子。等到開春的時候,小子便賠你一座房子,你要木屋還是城里的房子都沒有問題。”
賣炭翁臉色變了變,他黢黑的臉龐可以隱隱看得見蒼白之色,這個老人家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輕聲道:“從第一次見公子的時候,老頭子就知道公子不是尋常之人,現在公子終于擺脫困境,可喜可賀。”
賣炭翁這句話,倒不是完全吹捧李信,當李信自己弄出一塊山寨版獸炭的時候,賣炭翁就覺得這個少年人很不簡單,遲早有一天能做成一番事業。
李信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算是擺脫困境,只能說比從前好過了一些,總之是不用為吃喝發愁了。”
賣炭翁艱難的點了點頭:“那就很不錯了。”
在這個生產力極其落后的時代,底層百姓基本都是吃不飽飯的,也就是說,你只要能夠溫飽,就說明你已經達到了社會中層。
李信見他臉色實在是太過難看,就伸手拍了拍賣炭翁的后背,輕聲道:“老丈你不要想這么多,日子在后頭呢。”
賣炭翁對著李信笑呵呵的點了點頭,然后深呼吸了幾口氣,緩緩說道:“李公子放心,小老兒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李信點了點頭,跟賣炭翁說了會話之后,天色就已經全然暗了下來,李信起身去把碗筷給收拾了,燒了些熱水,泡了個腳之后,李信回到自己床上躺了下來。
這一天時間,他經歷了許多事情,精神還有身子都頗為疲憊了,因此躺在床上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天色還蒙蒙亮的時候,一身厚重棉衣的賣炭妞,帶著哭腔站在李信床邊,伸手推了推了李信的被子,聲音害怕到了極點。
“哥哥,你快起來去看一看阿爺!”
聽到小丫頭這個聲音,李信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猛地起身,披上自己的衣服,朝著賣炭翁的房間跑過去。
房間里,賣炭翁已經處在彌留之際。
這個老人家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他躺在床上,嘴里有一些白沫吐出,兩只眼睛已經開始無神,見到李信進來之后,他伸手死死地抓住李信的衣袖,聲音嘶啞:“李……李公子,老頭子要死了…”
李信見到這種情況,也有些慌了神,他顫聲道:“老丈昨晚上還是好好的,怎么……”
“我服了信石……”
李信臉色大變。
所謂信石,其實就是砒霜,乃是可以短時間內致死的烈性毒藥!
李信深呼吸了幾口氣,看著這個老人家。
“老丈,有什么事說出來都可以解決,何必……這么極端。”
猶豫腹部劇痛,賣炭翁面孔已經有些扭曲,他死死地拉著李信的袖子,一字一句的說道:“丫……頭跟著你,比跟著老頭子好……很多。”
他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嘶聲道:“老頭子是……因你而死,你……必須要幫老頭子把丫頭帶大!”
如果不是碰到李信,賣炭翁的房子就不會被燒,老頭子也就不會生這么一場大病,更不會被別人無緣無故打了一頓,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一切的確都跟李信脫不開干系。
李信聞言心中巨震。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個老人家選擇自盡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昨天那一句,賠他房子。
他覺得自己要把他們祖孫兩個甩開了,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把孫女死死地綁在自己身上。
李信苦笑連連:“老丈,你不說小子也會幫你把丫頭帶大,何至,何至于此……”
老頭子的面孔已經徹底扭曲了。
他死死地攥著李信的手,用最后的力氣說道。
“她…她姓鐘,還沒有取名字……”
“老…老頭子因你而死,你……甩不脫!”
“記……記得墓深四尺……四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