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信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算算日子也有差不多三年時間里,三年時間里,李信前后見過李慎不少次,但是每一次不管是氣勢上還是城府上,李信都要被李慎壓過一截。
曾經的李信認為,這是他境界不夠。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這一次談話,從頭到尾都是李信處在上風,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柱國大將軍,如今在李信面前,話也說不出來幾句。
直到這個時候,李信才想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得勢者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以勢壓人,都是所向披靡。
就拿現在的情況來說,如今西南的局勢主動權掌握在李信手里,不管他說什么話,做什么事,聲音都要比李慎要大得多。
其他什么境界不境界的,并不是特別重要。
同樣的道理,從前李信面對這位平南侯的時候,處處吃癟,也不是因為李慎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了,而是因為那個時候大勢不在李信手里,他做事的力道不夠沉,說話的聲音自然就不夠大。
到了現在,大勢在李信這里了。
靖安侯爺坐在馬上,面帶微笑:“李大將軍,這幾個月時間,我一直蟄伏在山林之中,受了不少苦楚,不過這段時間閑來無事,我現在大將軍的位置上想了想,給你想出來一個主意。”
“一個可以解決如今西南亂局,又不會讓平南軍上下死無葬身之地的主意。”
李慎看了一眼李信,沒有說話。
李信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大晉朝堂里的那位平南侯,已經在平南侯府里給燒死了,只要大將軍愿意躺回平南侯的墓里,老老實實的做一個死人,再把廢太子交還京城,解散平南軍編制。”
說到這里,李信抬頭看了一眼李慎的表情。
后者一臉平靜,似乎在靜靜的聽著李信的主意。
“我可以保住你那個兒子李朔不死。”
李信笑了笑,繼續說道:“到時候,西南亂局不解自解,天下既不會再生干戈,平南軍也不會被朝廷清算,大將軍的香火又得以留存,豈不美哉?”
李慎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考李信所說方案的可行程度。
此時,他并不是自己一個人,他身邊還有跟著他一起過來的一千騎卒,按照道理來說,不管他愿不愿意投降,這個時候都要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大罵李信幾句,這樣身邊的人才不會喪失士氣。
但是,這位柱國大將軍,似乎毫不在乎身邊人的想法,竟然真的在低頭思考。
最終,他搖了搖頭。
“如今京城里的那個皇帝,氣量比他老爹差的遠了,若我降了,平南軍自校尉以上,全部都會被夷三族,便是普通的將士能活下來,也不可能好好的活著。”
李信微笑道:“他們可以盡數戰死,藏到那些南蜀遺民里頭去,在大山里活下去。”
“至于你說的普通將士,本侯可以保得住他們。”
“你太高看自己了。”
李慎眼皮子也沒有抬,只是平靜的說道:“你自己也清楚,你是借著時勢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上,朝廷的意志并不以你為中心,皇帝要殺人,你保得住誰?”
“你連自己也未必保得住。”
李慎呵呵一笑:“如果如你所說,西南在你手里平定了,這么一個偌大的功勞,再加上你的扶龍之功,不比葉晟小到哪里去,可是這么大的功勞,你的根基在哪里?”
“京城里,又有多少人認你的靖安侯府?”
“你只有一個羽林衛,一個小到不起眼的羽林衛。”
李慎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姬家人,從來記仇不記恩,不管是誰坐在那個龍椅上,他都記不住你。”
“葉國公能好好的活到現在,是因為他在軍中舊部無數。”
“我平南侯府能存在到今天,是因為這三十年來,西南一直有南疆余孽未清。”
“你呢?”
“你的舊部在哪里,你的南疆余孽又在哪里?”
平南侯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你就只有一個小的可憐的羽林衛,這個羽林衛里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有一個正四品的官沒有?”
當然是沒有的。
羽林衛從龍有功,的確不少人高升出了羽林衛,到了別的衙門里做官,但是畢竟時間只有一兩年而已。
除了李信自己,以奇跡般的速度爬到了現在這個正二品的禁軍將軍的位置上,當初他的那些羽林衛舊部,最高的竟然是沐英這個正六品的郎將!
其他人,都還在六七品掙扎。
這就是李慎所說的底蘊。
他說的這番話半點不錯,李信現在的地位,說好聽一些是朝堂新貴,說難聽一些就是個走了運的暴發戶。
李葉兩家當初也都是暴發戶,但是兩家哪一家的底蘊,也要遠遠超過李信。
算來算去,李信身后最能拿的出手的東西,竟然是他那個駙馬的身份。
面對李慎的這番狂轟濫炸,靖安侯爺臉上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
“難得李大將軍有心,竟然這么替我這個小人物著想。”
“你不是小人物了。”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事到如今,天底下誰也不能說你是個小人物,不過你現在外強中干,就像是一個虛胖的胖子,全靠別人在你身后扶著你,那個扶著你的人一放手,你就倒了。”
李信呵呵一笑。
“你怎么知道他就會放手?”
李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靜靜的反問道:“你就這么肯定,他不會放手?”
李信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慎。
“京城里的人,都說我能說會道,如今看來,李大將軍比我言辭凌厲多了。”
“如果這是挑撥離間的話,李大將軍已經很成功了。”
李慎緩緩抬頭,認認真真的上下打量了李信一眼,最終低眉道。
“你給我出了主意,那我也給你出一個主意。”
“洗耳恭聽。”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不愿意重回李家,所以才自立門戶。”
“我不勉強你。”
柱國大將軍面色平靜,淡淡的說道:“我平南軍靠著南蜀余孽,屹立西南三十年不倒,你靖安侯府也可以這么做。”
“平南軍,就是你的南蜀余孽。”
李慎這句話,無異于驚雷炸響。
他的意思,就是讓李信也擁兵自重,把平南軍當做南蜀余孽,這樣平南軍一天還在,李信在朝堂的權柄就不會被削減,地位也會像曾經的平南侯府那樣,穩如泰山。
不管是對于李信,還是對于平南軍,這都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畢竟只要李信點頭,平南軍就可以像曾經的南蜀遺民一樣,繼續在西南存在下去。
但是很可惜,李信搖頭了。
他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
“這個世界上,功臣不是只有葉師和李知節兩種活法。”
“我會走出第三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