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了沐英一些細節方面的事情之后,這個黑臉的漢州將軍起身告辭,李信親自把他送到了平南侯府的門口,拉著他的衣袖沉聲說道:“沐兄,西南那邊藏匿的平南軍如果有什么消息,立刻讓羽林衛送信到京城來給我,有什么問題了,也可以送信到我這里來。”
沐英沉聲道:“侯爺放心,我曉得的。”
他騎著馬,轉身離開了。
李信站在侯府門口,看著沐英遠去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一些羨慕。
他羨慕沐英可以沒有什么忌憚的去跟羽林衛喝酒,而他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慎重再慎重。
否則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拖累了別人。
在門口發呆了一會兒之后,李信轉身進了府門,這會兒差不多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長公主那邊已經把飯菜準備齊全,見李信過來之后,一家人都在飯廳對著李信齊齊行禮。
“恭喜侯爺高升!”
李信愣了愣,隨即笑罵道:“恭喜個屁,老實吃飯了。”
長公主迎了上來,一邊讓李信洗手,一邊埋怨道:“你在西南立的功勞,今天圣旨上都寫明白了,家里人也都看了,就是皇兄他太過小氣,你在西南替他出生入死,立了這么大的功勞,不說做多大多大的官,至少也要給一個國公吧?”
李信一邊擦手,一邊白了她一眼。
“國公哪里來的這么容易,整個大晉也就葉師一個人,是異姓國公。”
九公主撇了撇嘴。
“你這不是跟皇兄沾了一些親戚么,況且你這么大的功勞,比起葉家老師也差不到哪里去。”
“莫要胡說,傳出去要給人家笑話的。”
李信坐在主位上,搖頭道:“我身上這些功勞,也就從龍之功值得一說,其他的比起葉師來要差得遠了。”
“況且不做國公也不是什么壞事,最起碼沒有那么惹眼,咱們一家人可以安安生生過幾年太平日子。”
說到這里,李信想起了一件事,對著陳十六笑了笑:“陛下多給了二十頃地,這些地戶部這兩天應該就會派人下來給我們家量,到時候十六你去看著一點,把地契什么的都辦好了,這些地應該都在京郊,可以讓那些死在西南的羽林衛家人們去耕種。”
陳十六恭敬低頭。
“是。”
李信一邊摸了摸鐘小小的腦袋,一邊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安靜等著開飯的小家伙趙放,緩緩開口:“好了,都坐下來吃飯吧。”
他是一家之主,他在家里的時候,不說吃飯是沒有人能動筷子的。
于是乎一家人紛紛坐了下來。
外面月光正明。
吃完飯之后,李信讓長公主先回房間里等著,而他簡單洗了把臉之后,面色冷漠的走向了自家后院。
然后他來到了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子門口,見到了那個他不想見卻又不得不見的人。
在院子里的亭子下面,李慎面色平靜的給李信倒了杯茶,神情坦然。
而這一次因為不是深夜,玉夫人還沒有睡下,這個精神已經有些不太正常的女人,就小心翼翼的站在不遠處,偷偷的看著亭子下面。
李信沒有去喝茶水,而是淡淡的開口說道:“明天一大早,我帶你去昭陵。”
李慎手上喝茶的動作頓了頓,然后微笑道:“好啊。”
承德天子死在李延手里,一直都是李慎的一個心病,他之所以不惜喪命也要到京城里來,就是因為要拜一拜承德天子的陵寢,了卻自己這個心病。
李信坐在亭子下面,看著面前這個面帶微笑的李慎,突然胸中一陣煩悶,他悶哼一聲說道:“你以為你去了昭陵,就能求個心安,就能問心無愧的去地下了?”
“我告訴你,你做下的孽多了!”
李慎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再多業障,李慎也就只有一個李慎,一死而已,更復何言?”
李信冷冷的看了李慎一眼,冷笑道:“你還是這樣自以為是。”
“你跑到京城來尋死,以為自己大義凜然,像個英雄一樣,是也不是?”
曾經的柱國大將軍默然無語。
過了很久之后,他才開口道:“你…什么意思?”
“記得李鄴么,從前京兆府的京兆尹李鄴,應該是大將軍你的堂兄才是。”
“太康元年的時候,平南侯府走水,平南侯夫婦不幸喪身在大火之中,是時京城上下幾乎無一人問津,只有這位曾經的京兆尹,擔著天大的風險,帶著兒子來平南侯府,給平南侯夫婦處理了后事。”
李慎是個聰明人,他不需要李信把話說明白,只聽到這么一個名字,就已經大概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乎他深深皺眉。
“他出事了?”
“李大將軍覺得,他應不應該出事?”
靖安侯爺冷笑道:“你們一家人逃到了西南去,該走的都走了,甚至于你李大將軍本人都在兩年前死了,這樁造反的案子沒有了雞可以用來警告那些猴子,李大將軍覺得陛下會如何做?”
“李鄴一家,在兩天前已經下獄,不日滿門老小都要公開斬首!”
李慎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老實說,李鄴雖然是他堂兄,但是他們兩家人由于一文一武,走的并不是特別親近,疏遠到李慎決意造反的時候,竟然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堂兄還在京城里。
過了很久之后,李慎才睜開眼睛,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是我對不住他們,但是此時,我也無能為力。”
“若有下輩子,我來報償他們。”
李信不屑的看了這個中年人一眼,然后瞥眼看向了正在不遠處偷看的玉夫人,冷聲道:“你這個原配夫人,又該怎么辦?”
李慎面色平靜,開口道:“我要是走了,她就跟我一起走。”
李信沒有說話,只是直接站了起來,負手就要離開。
“到了地底下,也沒有人給你們燒紙。”
“若真有黃泉,你也不要去見我娘,我娘看著你會生氣。”
說到這里,靖安侯爺轉身就要離開。
李慎本來沒有動彈,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忍耐住,開口道:“你……能救一救他們么?”
李信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以為我是誰,我如何救他們,劫法場么?”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李信深深作揖。
“哪怕能給他們家留個香火苗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