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靖安侯爺像往常一樣,在府上站了拳樁之后,便換上了一身常服,朝著宮里走去。
常服也是官服的一種,不過沒有朝服那么隆重就是了。
大晉的大朝會是十日一朝,因此今天就沒有昨天那么大的場面了,今日進宮議事的,除了四位輔臣之外,還有尚書臺里另外的三個宰輔,再加上李信,以及元昭天子與太后娘娘,滿打滿算也就是十個人而已。
不過這十個人,基本上掌控了朝廷大部分的權力,都是跺一跺腳,京城都跟著顫一顫的人物。
這場小型的廷議,被安排在了未央宮的書房。
李信到未央宮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
“陛下是天子,臣無話可說。”
李信微微皺眉,隨即閉上了眼睛。
“請老師,再給學生一些時間……”
“朕知道,老師相讓朕提前親政,是為了朕好,但是這件事情急不得,朕現在對于政事,兩眼一抹黑,沒了幾位宰輔,恐怕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先是走到了李信面前,他微微低頭。
“陛下圣訓。”
皇帝說話了,當然要給面子,包括李信在內,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閉口不言。
“諸公稍靜,聽朕一言如何?”
坐在諸位上的天子,終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邁步走到幾個人的身邊,清了清嗓子。
靖安侯爺甚至已經擼起了袖子,準備以武將的身份,在這一群文官之中大殺四方。
兩邊人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面對著整整七個對手,靖安侯爺毫無懼色。
“原來沈相也知道我曾經立過功勞,沈相不顧朝廷規矩,私自動我禁軍右營折沖都尉的時候,可沒有記得李某人曾經替朝廷立過功勞!”
不管是誰,只要是在朝堂上做官,哪怕是葉璘之流,都會畏懼這幾個輔臣幾分,但是李信全然不一樣,他除了在京城之外,在西南還有一份家業,京城這些官職不要了,他還能去西南,因此全然不怕這些輔臣。
李信冷冷一笑。
“你居功自傲,實在是太狂悖了!”
他臉色難看。
“李長安,我等是先帝遺命的輔臣,可以直接執掌朝政,是看你往日諸多功勞,才屢屢相讓,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寬臉色難看,他怒視了一眼李信。
“尚書臺右仆射都站了出來,怎么左仆射還在裝死?”
靖安侯爺悶哼了一聲。
不過即便如此,這也是朝堂里最頂級的那一批人了,在這個當口,能舍得把自己的相位丟出去的,還算是有擔當之人。
他連個輔臣的位置都沒有,只是尚書臺五個宰輔之一。
說話的是尚書臺右仆射趙明州,這人也是太康朝才入尚書臺為相的新宰相,在尚書臺任右仆射,理論上與沈寬的平級,但是實際上算是沈寬的副手。
他話音剛落,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邁步走了上來,咬牙道:“那我這個尚書臺右仆射,算得上尚書臺主官了罷?”
面對這個三朝宰輔,李信還是很尊敬的,他對著公羊舒微微低頭:“老相公說笑了,老相公是中書省的中書令,雖然在尚書臺辦公,但是可不是尚書臺的主官。”
“要不這樣,老夫也算是尚書臺的主官,尚書臺的罪責由老夫擔了,明日就向朝廷上書請辭如何?”
最終還是中書令公羊舒上前兩步。對著李信笑了笑:“李太傅,談事情就要心平氣和的談事情,吵架是吵不出結果的。”
話說到這里,又是一片沉默。
見眾人沒了反應,李信冷笑道:“看來諸位是不愿意辭官了,那這樣,李某辭去身上所有的職位,包括太傅在內,諸公可敢跟著李某一起請辭?”
這兩個人,是四輔臣里權柄最重的兩個人,職權跟一個兵部尚書根本沒辦法比,李信可以瀟瀟灑灑的丟掉兵部尚書的職位,他們卻是不肯丟掉自己身上職位的。
這句話一出,便沒有人敢接口了。
“我這個兵部尚書已經引咎辭職,按照嚴司空的說法,沈相與大都督,是不是也應該引咎辭職?”
說完這句話,他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一眾老頭。
“兵部右侍郎錢笙以及兩個主事,私動勘核印,罪莫大焉,本官身為兵部尚書,引咎辭職。”
李信面無表情,從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本,開口道:“這是本官請辭兵部尚書的奏書。”
“太傅,兵部出了差錯,只追究了右侍郎以及兩個主事,按朝廷的規矩,其他兩個衙門也應當如此,太傅身為兵部尚書,總不能厚此薄彼罷?”
嚴守拙對著李信拱了拱手。
靖安侯爺冷冷一笑:“按照嚴司空的意思,今日的事情不用再議,直接等你三法司的結果就是了?”
御史大夫嚴守拙,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他對著天子低頭道:“陛下,此事昨日已經有了共識,兵部,大都督府與尚書臺都有過錯,兵部那邊按李太傅的說法是右侍郎錢笙以及兩個主事所為,其他兩個衙門尚且沒有定數,我御史臺是三法司之一,昨日臣已經讓御史臺的下屬,聯同大理寺與刑部一起,徹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幾天,大都督府與尚書臺也能查出一個究竟。”
見人已經到齊了,天子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口說道:“諸公與老師都到了,那便開始議事罷。”
李信道了聲謝,然后便站直了身子。
“老師不用多禮,起來說話罷。”
天子看了看李信,有些復雜的嘆了口氣。
因為不是大朝會,算是私底下會面,李信就沒有下跪行禮,事實上在座的群有人,幾乎都沒有行跪禮。
“臣李信,見過陛下。”
李信走進書房之后,先是瞥眼看了看天子身后的簾子,然后假裝沒有看到,對著天子躬身行禮。
母子兩個人眼睛里都布滿了血絲,很顯然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
這并不是謝太后要干預朝政,只不過今天的事情重大,她擔心自己的兒子鎮不住場面,因此來給而已站站場子。
書房里,元昭天子坐在帝座上,其他人垂手侍立在兩邊,與朝會之時沒有什么分別,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在天子身后不遠處,垂了一卷珠簾,幾位宮人伺候著太后娘娘,坐在珠簾后面。
天子又走到沈相面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沈相,禁軍調令之事,依朕看的確是尚書臺和大都督府的錯漏,尚書臺與大都督府,都要有人承擔責任。”
沈寬恭敬低頭:“陛下說的是。”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另外,太傅說的不錯,十四歲與十六歲其實分別不大,朕從明日開始,進尚書臺觀政議政,等什么時候朕覺得合適了,就提前親政。”
“沈相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