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漢州軍接收了平南軍之后,被一分為三,如今的西南,大致也被一分為三,其中沐家一份,李朔一份,李信也有一份。
只不過李信那一份的漢州軍,被沐英暫領,也就是說沐家實際上掌握了三分之二的西南軍隊。
但是因為有了一個趙嘉代替李信在西南主政,西南的這三個部分,實際上都是李信通過趙嘉在遙控,而李朔的那部分駐扎在最西南的寧州一代,距離錦城足有數百里之遙。
李信到京城來,于情于理,李朔都應該來見他。
李信要整合西南力量,李朔的寧州軍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必須要跟李朔說清楚。
而且,出身平南軍的將士,這段時間一直跟漢州軍將士有些不對付,這一次林虎失蹤的事情,沐家甚至一度懷疑到李朔頭上,這其中的誤會,也要說清楚。
到了傍晚的時候,只帶了兩個親兵的李朔,趕到了錦城的蜀王府,經手下通報之后,他在蜀王府的后院順利見到了李信。
此時,是元昭元年的夏天,天氣悶熱,蜀王府因為新建沒有多久,冰窖里沒有儲冰,頗為悶熱,李信讓人在屋子的地板上灑滿了水,才稍微清涼一些。
李朔站在李信面前,微微低頭。
“見過兄長。”
李信指了指自己對面,輕聲道:“坐下說話。”
李朔規規矩矩的坐在了李信對面,然后輕聲道:“兄長從京城趕到錦城來,是為了林先生失蹤的事情罷?”
林虎在西南無有職位,如果非要說有,只能說他是在替李信執掌天雷,因為沒有職位,所以西南這邊的人不好稱呼他,只能稱呼他為先生。
李信點了點頭,開口道:“已經解決了,虎子被救了出來,現在在蜀王府里養傷。”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李朔一眼:“聽說你成婚可,還生了個兒子。”
當年錦城破城的時候,李朔才十六歲。隨后五年時間里他帶著平南軍殘部在吐蕃邊境茍延殘喘,日子過得很不安穩,因此一直沒有成婚,直到西南格局穩定下來之后,他得以駐扎在寧州,便娶了一個跟了他很久的女子,前幾個月生下了一個兒子。
李朔微微低頭:“有勞兄長掛念,是生了個孩子。”
“叫什么?”
“單名一個胥字。”
李朔低頭道:“本來應該兄長來給這個孩子取名,但是兄長不在西南,千里迢迢送信去京城也有些不妥,就自作主張的取了。”
李信雖然沒有正式認下李朔這個兄弟,但是李朔這么些年一直稱呼他為兄長,按照血緣關系,他算是那個孩子的大爺,家里沒有別的長輩了,的確應該他來取名字。
李信伸手,給李朔到了杯酒。
“兒子好,生了個兒子,你這一枝,算是有后了。”
李朔苦笑著搖了搖頭:“日子過得風雨飄搖,能不能安穩還不一定,就不想著香火順遞了。”
靖安侯爺瞇了瞇眼睛。
“意思是沐家人為難你了?”
李朔苦澀一笑:“現在的這個格局,是兄長你當初定下來的,小弟二話不說,就把平南軍打散編入了漢州軍,駐扎到寧州之后,也一直本本分分,再沒有見過寧州之外的任何一個平南軍舊部,但是沐英大將軍一直咄咄逼人,說是小弟攛掇著平南軍舊部惹事。”
“更過份的是,還說是小弟我,綁走了林先生。”
李朔搖了搖頭,嘆氣道:“再這樣下去,西南恐怕也沒有小弟容身之處了。”
“用不著訴苦。”
李信淡淡的說道:“西南現在是趙嘉在打理,他不會偏向沐家,你只要沒有做壞事,四萬寧州軍就永遠是你的。”
李朔恭敬低頭:“兄長放心,小弟從來都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把廢太子送出錦城交給兄長,小弟只想在西南安安生生過日子。”
李朔這個人,總想著顧全大多數人的利益,本質上其實有點圣母,的確沒有太大的野心。
李信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跟李朔碰了一杯,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你可以安心在寧州生活,但是你手下的寧州軍也是西南的一部分,你們可以不聽沐家的,但是要聽趙嘉的。”
“這個沒有問題吧?”
“幼安先生這一兩年時間運籌帷幄,把西南打理的井井有條,寧州軍自然聽從幼安先生調遣。”
說到這里,李朔皺了皺眉頭,他抬頭看著李信。
“兄長你……想要做什么?”
李朔雖然有些圣母,但是毫無意義,他是個聰明人,從李信的言辭以及語氣之中,他已經聽出了一些不對。
“我想要西南同心協力,做一件大事。”
李朔有些緊張,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深不可測的兄長,小心翼翼的問道:“兄長你……該不會要重現大父故事罷?”
李信冷冷一笑。
“李慎是被人逼到造反的地步,我怎么會去學他?”
說著,李信自己又給自己到了杯酒,仰頭一口干了。
這一次,李朔有了眼色,立刻站了起來,拎起酒壺,幫李信倒滿。
靖安侯爺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閉上了眼睛。
“我準備讓西南,徹底自成一體,不再受朝廷約束。”
李朔一時間沒有聽明白,他撓了撓頭:“兄長的意思是?”
“罷稅。”
李朔臉色驟變。
所謂罷稅的意思就是,不給朝廷交稅了。
要知道,哪怕是當年平南侯府割裂西南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給朝廷的賦稅,最多就是從中克扣,少交一些而已。
而太康九年,西南獲封蜀王,名義上雖然是蜀王的藩國,甚至李信已經全盤掌握了西南的軍政大權,但是西南還是要給朝廷上稅,維系著朝廷最后的顏面。
如果西南連稅也不交了,那問題就大了。
老實說,雖然西南幾十個州府的賦稅不少,可朝廷有江南富庶之地在,未必就差這一點錢,可西南一天繳稅,一天就還是大晉的藩屬,要是罷了稅,這最后的紐帶也就斷了。
這是在打朝廷的臉面。
李朔苦笑道:“兄長三思,西南各地并不是交不起賦稅,而且兄長如果嫌繳的多了,也可以讓人從中做一做手段,就可以少繳許多,西南都在兄長手里,朝廷不會派人來查,也查不出什么。”
“兄長實在是沒有必要這么硬來……”
李朔嘆了口氣。
“兄長非要這么做,就是在逼著朝廷對西南動兵。”
“當然不會這么生硬。”
李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兩只手插在袖子里,緩緩說道:“西南各州府一齊上書,說今年糟了災,請求朝廷免賦也就是了。”
“如果朝廷受不了這個,就讓他們對西南動兵就是了。”
靖安侯爺瞇了瞇眼睛。
“老實說,西南并不是很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