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員,聽到朝鐘震動,就必須要立刻趕到皇宮上朝,于是文武百官從永安門魚貫而入,緩緩走到了未央宮。
此時,天色已經差不多亮了起來,未央宮宮門大開,朝中九卿級別的官員左右看了看,除了門下侍中房子微還在之外,其他四位宰相連同御史大夫嚴守拙統統不在,這些各部尚書覺察到了不對,紛紛皺眉。
其中,已經接近六十歲的禮部尚書孔昱,邁步走到唯一一個宰輔房子微面前,低頭問道:“房相,怎么不見諸位相公與嚴司空?”
房子微是新入尚書臺拜相的宰輔,與其他幾位宰輔尚未混熟,因此為了保險起見,沈寬就沒有帶著他,此時這位房相也是眉頭緊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不過聽說昨夜他們幾人結伴進宮來了,今天一早陛下就震動了朝鐘,想來是他們幾個與陛下說了什么要事,才引得朝鐘震動。”
孔尚書微微低頭,開口道:“如此,等進了未央宮再說吧。”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一身大紅衣裳的蕭正已經站在了未央宮大殿門口,他肅容,高聲道:“百官入殿——”
文武百官紛紛躬著身子,走進了未央宮大殿,還是按著從前站班的位置站好,于是左側文官一列最前面直接空出了四個位置,只剩下房子微一個人站在最前面。
這位門下侍中也深深皺眉,轉頭看了一下站在右側的大都督姬林,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已經隱隱覺察到了不對勁。
百官入朝之后,元昭天子也在宦官的簇擁之下走進了未央宮,隨著蕭正一聲高唱,文武百官紛紛跪在了地上,山呼萬歲。
元昭天子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微微抬手,淡然道:“諸卿平身吧。”
此時未央宮大殿中諸臣,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其中有不少是沈寬嚴守拙等人的門生故吏,也大概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沒有人帶頭,為了自家的身家性命,這些千辛萬苦才混到五品以上的大臣,不會輕易開口。
內侍監大太監蕭正,上前一步,高聲道:“奏事早奏,無事罷朝——”
這句話在平日里是再正常不過的話了,大朝會的時候如果沒有什么大事,就是走個過場就罷朝了,但是今日不一樣……
今日是未央宮主動震動朝鐘,召集的群臣啊,怎么可能無事!
門下侍中房子微心里微微一沉,左右看了看,他心里明白,一定會有人出來奏事。
果然,蕭正話音剛落,站在武官第一位的大都督姬林,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邁了一步,對著天子深深躬身。
“陛下,臣有本奏。”
元昭天子也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大都督何事啊?”
這本來是提前安排好的劇本,但是這些官員買賬不買賬,還是未知之數,他畢竟才十四歲,這會兒內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姬林猶豫了一下,聲音隆隆。
“陛下,臣參尚書臺左仆射沈寬,右仆射孫存希,門下侍中韓錦,中書令徐固,御史大夫嚴守拙,貪贓枉法,收受賄賂,徇私舞弊,結……”
本來他是想說結黨營私,但是幾位宰輔的門生故吏甚多,都可以算得上他們的黨羽,這個時候只能追究“首惡”,不能牽扯到這些“黨羽”,否則誰也討不了好。
大都督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臣已經查實了這些人的罪過,盡數寫在了奏書了,具體的證據也已經放在了殿外,隨時可以抬進來。”
“陛下,這些人身為輔臣,宰相,不思報效國家,反而貪贓枉法,圖謀私利!”
姬林跪在了地上,沉聲道:“臣請陛下親政,廢除輔臣,將這幾個宰相革職查問!”
這話一出,朝堂嘩然!
要知道,在昨天,這幾位還是宰執天下的宰輔,只短短一天,就被人用這種“不起眼”的罪名給參了!
更重要的是,參奏他們的,還是輔臣之一,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姬林!
這就表明了,不管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軍方已經支持廢相了!
姬林話音剛落,還不及天子說話,尚書臺里唯一一個幸存的宰相房子微,便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話說。”
元昭天子心里有些緊張,他看著房子微,緩緩開口:“房相有什么話,稍微等一等,朕還要詢問大都督細情。”
房侍中微微搖頭,沉聲道:“陛下,大都督本是武官,不應該插手文官之事,但是大都督也是輔臣,他參奏誰都沒有問題,臣就不多說了。”
房相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幾位宰相還有嚴司空真的觸犯了國法,就交給大理寺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但是現在幾位宰輔與嚴司空都不在這里,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房子微跪在地上,恭聲道:“臣請陛下,召幾位宰輔入殿,當場對質。”
元昭天子皺了皺眉頭。
“且看一看大都督呈上來的罪證,如果罪證屬實,依朕看也不用當庭對質,直接送大理寺查辦就是。”
房子微大皺眉頭,不過沒有多說什么。
這件事對他來說,其實是有好處的,他是新入尚書臺沒有多久的新宰相,如果按照以前的規矩,他要在尚書臺熬上十幾二十年,才有機會坐到首輔的位置上去,但是如果尚書臺剩下的四個宰相全沒了,那么他理所當然的就會成為首輔首相,后來的宰相都要叫他一聲前輩。
但是,這樣做文官階級將會遭受巨大的打擊,一時間房子微竟然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處理了。
在這個時候,禮部的一個郎中薛照站了出來,手捧朝笏,對著天子深深低頭。
“陛下,我大晉彈劾官員,如果是京官重臣,應該交由三法司一同查辦,況且被參奏的幾位都是我大晉的宰輔,有兩個還是先帝留下來的輔臣,且不說兩位輔臣有沒有貪贓枉法,就是有,也不至于直接將他們罷官奪職。”
理論上來說,天子沒有親政之前,幾個輔臣代行王事,他們是不沾罪過的。
想要拿他們問罪,也要先拿掉他們輔臣的位置才成。
更重要的是,貪污的罪名,不足以拿掉輔臣的身份,因為罪過太輕了。
年初李信上書參奏幾位宰輔的時候,用的也不是貪污,而是“奪權禁軍圖謀不軌”。
薛照恭敬低頭。
“臣請陛下召幾位宰輔上殿,當著文武眾臣的面分說清楚。”
這個薛照,出身禮部,既是沈寬的門生,又是沈寬的故吏。
元昭天子坐在龍椅上,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