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氣象。
大晉承平四十多年,除了太康初年的征西之戰外,幾乎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戰爭,經年和平,京城里早已經是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除了少數幾個將軍之外,沒有幾個人有憂患意識。
很快,時間就到了元昭五年的臘月十五,朝廷休沐的時間結束,各衙門慢慢重啟,恢復了日常的狀態,而在這個時候,在北疆駐守了幾十年的老將軍種玄通,回到了京城里。
他因為這兩年身體有些不好,所以年前的時候就跟朝廷上了奏書,把云州城的事情交給了長子種武,自己回京城養老。
種家的奏書,只要不是太過分,朝廷向來都是同意的,因此這位種老將軍在十一月就往京城趕,但是北地大雪封路,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沒能在年前趕回來。
回到了京城之后,老將軍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然后就換上了一身朝服,進宮面圣去了。
他從承德年間就是是云州大將軍,早年承德天子還曾經調他回京掌過一段時間的京畿禁軍,論資歷比葉鳴還要高一些,而且今年也已經六十多歲的高齡,自然很容易的進了皇城,在幾個宦官的迎接下,到了未央宮里。
大太監蕭正,親自在未央宮門口迎接他,這位一身紅衣的大太監,對著種玄通低頭行禮,無奈的說道:“老將軍來的早了,陛下還沒有起身,請老將軍等一等。”
種玄通默默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開口道:“蕭公公,現在已經辰時正了。”
蕭正咳嗽了一聲,開口道:“老將軍有所不知,陛下從去年開始,除了朝會的時候會早起,其他日子都會晚起一會兒,要到巳時才能起。”
種玄通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
他是種家的家主,雖然常年不在京城,但是京城里的一些事情總歸還是知道一些的,當今天子剛剛親政的前兩年,還是十分勤勉的,經常一大早便跑到尚書臺去,與諸位宰相學習如何治國,后來皇帝的位置坐的久了,也坐的穩了,便沒有從前那么上心。
到了去年,宮里選了一批秀女,其中一個姓鄭的女子很得天子喜愛,入宮幾個月之后,便被天子親自封為了貴妃,日日睡在鄭貴妃宮里。
所以才會晚起。
不過這些都是后宮宮幃之事,外臣不太方便過問,更何況天子如今二十來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京城里這些官宦子弟哪一個二十來歲的時候,不是成日睡在青樓楚館里?
就連種玄通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因此還是很好理解的。
他在未央宮里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被蕭正請了進去,見到天子之后,老將軍畢恭畢敬的跪在了地上,開口道:“臣種玄通,叩見陛下。”
面對這種戍邊幾十年的有功之臣,元昭天子還是知道敬重的,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連忙上前,伸手把老將軍從地上扶了起來。
“老將軍客氣了,快,蕭正,給老將軍搬把椅子來。”
蕭太監連忙搬了把椅子,放在種玄通身后,種玄通猶豫了一下,便坐了下來。
“老將軍何時回京的?”
種玄通低頭道:“昨日下午回京的,歇息了一日,便進宮面圣了。”
“老將軍辛苦。”
天子感慨道:“老將軍從承德十五年開始,便在云州城替大晉戍邊,至今已二十多年,也替我大晉北疆掙到了二十年太平,朕要代替兩代先帝,還有大晉的億萬百姓,謝一謝老將軍才是。”
“陛下過獎了。”
聽了這話之后,種玄通還是頗為欣慰的,他低頭道:“此臣分內事耳。”
“老將軍既然身體不好,以后就在京城里好好休養,等身子養好了,就算不去云州城,也可以進大都督府替朝廷做事。”
這句話就是純粹的客氣話了,種家雖然世代受朝廷恩遇,但是百多年來卻沒有一個種家的家主,進入大都督府這種要害衙門做事,種玄通也知道天子在畫大餅,他還是從椅子上起身,跪在了地上,叩首謝恩:“臣,謝陛下隆恩。”
因為昨晚上沒有睡好,天子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老將軍不用多禮,快起身罷。”
種玄通跪在地上,沒有起身,他低頭道:“陛下,臣有事情上奏。”
“老將軍年紀大了,坐著說就是,用不著跪著。”
種玄通搖了搖頭,沒有起身,他仍舊跪在地上,開口道:“陛下,我種家自先祖明逸公追隨太祖皇帝開國以來,至今以一百五十多年,到臣這一代,已經是第七代人,一百多年以來,種家從未做出任何對不起大晉,對不起朝廷的事情。”
天子皺了皺眉頭,他從龍椅上坐了起來,走到種玄通身邊,開口道:“種家世代忠良,朕自然是知道的。”
“請陛下聽臣說完。”
種玄通再一次叩首,緩緩說道:“太宗皇帝時期,開國八大將門之中,另外幾個將門謀反,我種家沒有參與,自此下次多年,大晉不知道出了多少將門來來去去,我種家也沒有與任何一個將門有過哪怕半個字的盟書,更不敢對朝廷有半點不臣之心。”
元昭天子聽出了一些種玄通的意思,他深深皺眉:“老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種玄通伏地叩首,聲音有些沙啞。
“陛下,臣在云州城之時,北疆鮮卑部,已經不止一次在邊境窺探我大晉邊防,宇文乞圭部也數次侵擾我大晉邊境,老臣覺得薊門關那邊只會更嚴重一些。”
“北疆不太平啊……”
老將軍咬了咬牙,開口道:“種家與任何人,任何家族沒有半個字的溝通,心里也明白,老臣這樣替同樣看守北疆的葉家說話,一定會讓陛下,讓朝廷心里有所猜忌。”
說到這里,種玄通長嘆了一口氣。
“臣這一輩子,都是一個謹慎的性子,這種事情以往是斷斷不會做的,連半個字也不會說出口,但是今日,不管朝廷與陛下心中如何想,為了大晉的江山社稷,老臣還是要把心里話說出來。”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向天子,聲音沙啞。
“陛下,北疆會不會打起來,老臣拿捏不準,但是打起來的幾率很大,這個時候不管葉家犯了什么罪過,都不應該臨陣換將,況且……”
種玄通苦笑道:“況且就算要換將,也是一點一點慢慢來,陛下要派人去薊門關,也應該先讓他去熟悉幾年,這樣驟然換將,鎮北軍軍心不穩不說,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戰力也會大損……”
老將軍低頭叩首。
“老臣懇請陛下,讓葉國公或者寧陵侯二人其中之一,返回薊門關!”
“哪怕,只讓他們去做副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