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邊真的打起來,宇文部入關已經是不可阻擋的事實,但是只要鎮北軍死守,宇文部就算入關也會損失慘重,李信的意思是,鮮卑部可以入關,但是不能超過五百里,要盡力把戰事的影響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
這個是很難辦到的事情,一來李信不是朝廷的任何將領,也不在朝廷任事,他手底下雖然有兵,但是不可能穿過朝廷去管北邊的事情,也不太可能這么做。
從理性考慮,現在李信,或者說西南應該做的事情就是等北邊鬧大了,趁機起兵,給自己打下一個萬代的前程,但是這么做難免生靈涂炭,血流漂杵,李信雖然兩世為人,但是上輩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普通人,沒有那種寧我負天下人的梟雄之心,相對于那些大人物來說,在他眼里,普通人的性命也是性命。
這種時候,整個西南集團在推著他往前走,想要后退或者縮在西南不動,是不可能的,李信必須要有所作為。
聽到趙嘉的話之后,李信開口道:“我心里有一個計劃,可以控制北疆的局勢,同時讓西南軍出蜀,不過這個計劃可行還是不可行,需要沐英回來之后,仔細商量。”
趙嘉大皺眉頭,他看著李信,緩緩嘆了口氣:“侯爺您也是讀過史書的人,史書上各種帝王英雄,腳下都是累累枯骨,有人哪怕父母被烹,也能“分我一杯羹”的狠話,侯爺且放下心中一點慈悲的念頭,您還年輕,只要咱們占據了京城,將來有的是時間收拾舊山河。”
李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不得不承認,哪怕到今天他做到了這個位置上,骨子里還是一個普通人,最多算是一個聰明一些的普通人,他跟那些大人物的思想觀念還是相差太多,此時如果是九公主還有他的兒女被抓了,他便說不出那句“分我一杯羹”的狠話。
但是人生在世,總要跟著自己的本心去走,一味逐利,到最后史書上或許會多出一個梟雄,但是也會少了一個李長安。
他閉目沉思許久,開口道:“我想試一試兩全之法。”
說罷,他便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想著事情,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一身戎裝的沐英堪堪從城外趕到了李園,他還沒有走進,就對著李信拱了拱手,開口道:“侯爺召屬下何事?”
李信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讓幼安兄跟你說。”
趙嘉從桌子上撿起那一封情報,遞到沐英手上,然后淡淡的開口道:“這是薊州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宇文部憋了一整個冬天,終于憋不住了,現在估計已經跟鎮北軍打了起來,大晉北邊的局勢大亂。”
沐英就沒有趙嘉那種一目十行的本事,他認真看完書信之后,不由眼前一亮。
這廝一拍大腿,叫嚷道:“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姬家北邊大亂,我等當可以趁機出蜀,劍指京城,如今的姬家可沒有了武皇帝時候的心氣,也沒有了……我就不信他們還可以南北兼顧,兩邊作戰!”
他想說葉晟來著,但是現場還有一個葉老公爺的弟子在,于是閉口不言。
沐英有些興奮的對著李信拱了拱手。
“侯爺下令罷,咱們準備了這么些年,早就按捺不住了!”
李信睜開眼睛,深深地砍了沐英一眼,然后開口道:“沐兄,現在西南軍出劍門關,面對漢中的十萬軍隊,以及安康裴進的五萬軍隊,勝算幾何?”
“十成!”
沐英回答的毫不猶豫,他有些興奮的說道:“這些年錦城生產了許許多多的天雷,咱們練兵的這么些年,就算仍舊不如當年的平南軍,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此時出蜀面對朝廷的軍隊,只是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不存在能不能打贏的問題!”
西南雖然也只有十五六萬人,但是如今的軍事素質直追當年精銳的平南軍,再加上天雷的加持,以及對西南地形的熟悉,朝廷安插在西南門戶的十五萬人,不太可能擋住西南軍出蜀。
當然了,西南軍出了西南之后,真正面對京畿禁軍還能有幾份勝算,就是未知之數了。
“那好。”
李信睜開眼睛,緩緩說道:“傳令下去,整軍備戰,同時等候北邊的消息,一旦北邊戰事激烈,沐英你與李朔兩個人,各領五萬人出蜀,攻打漢中,安康!”
聽到李信這句話,黑臉的沐英臉上幾乎隱現紅光,他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李信彎身抱拳:“屬下,尊令!”
而趙嘉卻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意思,這位一身白衣的經略使皺了皺眉頭,看向李信說道:“那侯爺你呢?”
李信咧嘴一笑:“從我辭官以來,天子已經下了五道圣旨召我回京,盛情難卻。”
“等再過一些日子,北邊的消息清楚一些了,我就動身進京去。”
說到這里,李信看了看趙嘉,緩緩說道:“去收拾爛攤子。”
沐英聞言,臉色大變,而趙嘉仿佛猜到了一些,并沒有如何吃驚,他看著李信,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么做卻有可行之處,但是侯爺您親自去,太過冒險了。”
“除了我,旁人做不得。”
靖安侯爺面色平靜,他轉頭看向沐英,笑著說道:“只要沐兄方才不是吹牛,真的能夠大破朝廷軍隊,那么我在京城里就是絕對安全的,西南這一仗打越漂亮,我在京城里的聲音就會越大。”
說到這里,李侯爺頓了頓,然后半瞇著眼睛,微微一笑:“當然了,沐兄也可以故意輸掉這一場仗,讓我死在京城里。”
李信一死,西南就是蜀王府之下,當今蜀王是沐英的兒子,因此李信才會說出這么一句話,稍稍敲打一下沐家。
沐英冷汗涔涔,他撲通一聲,跪在李信面前,叩首道:“侯爺,屬下絕不會有這種心思!”
“西南上下,也不會有這種心思!”
一身白衣的趙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整理衣衫,對著李信恭敬作揖。
“坦白來說,我還是不支持侯爺進京,但是這么些年侯爺做了決定的事情,無人能夠更改,既如此,我便不勸了。”
“我少年讀史,史書里無數英雄人物,各領風騷幾十年,縱橫天下,他們或者殺伐果決,或者英雄無敵,讀起來令人神往敬畏。”
說到這里,趙嘉吐出了一口氣,對著李信作揖道:“少年時,他們都是趙嘉敬佩之人,如今人到中年,才恍然覺得他們身上少了一股人味。”
“與他們相比,侯爺您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