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西南軍向京城送了討伐的檄文,李朔派了幾十個傳令兵,站在京城城下破口大罵,大意是京畿禁軍俱是無膽鼠輩,不敢出城與西南軍正面一戰云云。
這些傳令兵罵的頗為難聽,恨不能把京畿禁軍祖宗十八代都給罵進去,而且還是官話摻雜寫巴蜀口音,一個上午罵下來,城墻上守城的禁軍每個人都臉色難看。
不過在種玄通的強硬命令之下,禁軍仍舊是死守城墻,沒有一個人出城應戰,不少脾氣暴躁一點的禁軍將士,就用布條塞住耳朵,不讓自己聽到城下的那些污言穢語。
除了讓普通將士叫罵之外,西南軍還寫了一份正式的官方檄文,送到了京城的朝廷里,這份檄文大致的內容就是,六皇子不日即將進城即位,如果京城再不開城門投降,西南軍將在三日之后強攻京城,到時難免血流漂杵云云。
這既是一份戰書,又是一封威脅信。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京城斷斷沒有開城投降的道理,這份檄文送進去,只是為了提醒朝廷三日之后,西南軍就要強攻京城了。
檄文很快送到了種玄通手里,這位老將軍皺著眉頭看完了檄文的內容,落款處鮮紅的西南大將軍印,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老將軍收起檄文,搖了搖頭。
“李長安為人陰沉內斂,如何會突然做出這種囂張跋扈之舉?”
他吩咐左右守衛好城墻之后,帶著這份檄文,一路進了皇城,送到了未央宮里的天子手中。
元昭天子這段時間精神一直不太好,經常睡不安寢,枕不安席,臉上的黑眼圈極重,他接過這份檄文之后,先是看了一遍,然后瞥了一眼種玄通,開口問道:“老將軍覺得,李逆突書,是何用意?”
西南軍兵臨城下已經兩個多月了,按理說就算送檄文,也是應該兩個多月前送,不應該是這個時候送。
種玄通低頭,對著天子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一路上已經想過這件事,以李信的性子,不太可能做出全有什么用。”
“如果三日之后西南軍要強攻京城,那么瞞著不說,給朝廷一個突然襲擊,那么效果必然要好得多,沒道理在強攻之前,還要與朝廷打個招呼……”
元昭天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兩個多月了,西南軍嘗試了這么久,始終無法撼動京城,終于黔驢技窮了。”
“這份檄文,無非是裝腔作勢,想嚇唬嚇唬朝廷。”
天子悶哼了一聲,開口道:“他要是真有本事強攻下京城,也不至于兩個月不敢動彈。”
種玄通微微低頭,開口道:“陛下,眼下云州軍正在馳援京城的路上,也不能排除是李信收到了這個消息,想要最后一博,不管李信到底是個什么想法,朝廷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才成。”
“這個自然。”
天子沉聲道:“禁軍左右兩營以及漢中軍安康軍,全都交給老將軍統籌,必要的話,朕的三禁衛也可以交給老將軍指揮,假使李逆真的要強攻京城,這一波之后,他們應該就會無功而返了。”
說到這里,天子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大晉的國都,被李逆堵門兩個月之久,這等恥辱,姬氏世世代代都會記住!”
“終有一天,一定要原原本本的還給李逆!”
僵持了兩個月之后,京城里已經不像兩個月之前那樣害怕,就連兩個月前還惶惶不可終日的元昭天子,這會兒也有了一些自信心。
種玄通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還是點了點頭,開口道:“陛下說的是,老臣定當竭盡全力,守住京城不失。”
天子深深地看了種玄通一眼,感慨的說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老將軍一把年紀,苦守京城數月,種武將軍收到圣旨之后,馬不停蹄的趕來京城勤王,到了關鍵之時,方顯種家的耿耿忠心。”
種玄通低頭道:“此是種家分內之事。”
說到這里,老將軍長長的嘆了口氣:“只是云州軍一旦撤出云州,北疆將再無抗敵之力,江北恐被鮮卑蠻人肆意踐踏……”
元昭天子也微微皺眉,然后悶聲道:“此都是李逆造孽,我朝幾代天子,都待他如天之恩,結果這人還是陰謀蓄養私兵,圖謀不軌,若非他起兵造反,朝廷也不至于把云州軍調回京城!”
“江北百姓但有一人因此而死,便都是李逆所殺!”
種玄通搖頭苦笑道:“此時論誰的責任,也救不了江北百姓。”
天子沉聲道:“老將軍放心,我朝廷已經有了天雷,等西南反賊退去,朝廷擁有天雷利器,當可以輕松收回江北。”
種老將軍微微嘆了口氣,沉聲道:“但愿如此。”
京城城外,寧州軍大營里。
李信坐在帥帳之中,在他的對面,坐著身材高大的沐英。
兩個人面前擺了一桌小菜,兩壺祝融酒。
這個時候,負責主攻的李朔,正在布置寧州軍,顯然是沒有空的,也就只有沐英,能跟李信一起坐下來喝幾杯了。
沐英舉起酒杯,敬了李信一杯,然后開口笑道:“大將軍今日怎么想起來尋我喝酒了?”
李信與他碰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沒有事情,便不能尋你喝酒了?”
沐英咧嘴一笑:“自然可以,大將軍什么時候想喝酒了,都可以找我。”
李信低頭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看了沐英一眼,皺眉道:“沐兄你說,假如我們進了京城……”
說到這里,李信搖了搖頭,眉頭皺的更深了。
“罷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喝酒。”
沐英舉起酒杯,與李信碰了一杯,這個黑臉將軍抬頭看了李信一眼,靜靜的說道:“大將軍用不著想這么多,真進了京城,該殺的人就要統統殺了,大將軍下不了手,我們這些人,可以去替大將軍背下這口黑鍋。”
他嘿嘿一笑:“我知道大將軍在顧慮什么,到時候如果夫人責問起來,沐英跪在夫人面前請罪就是。”
李信深深皺眉,最終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
“罷了,還沒有進京,便不要自尋煩惱了。”
李信目光變得堅毅起來,隱隱帶著殺氣。
“等咱們進了京城之后,再考慮這些事情不遲。”
他與沐英之前,朋友關系大過上下級關系,兩個人推杯換盞,因為喝的是陳年的祝融酒,李大將軍很快就兩頰泛紅。
他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聲音低沉。
“沐兄說得對。”
“該殺就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