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彈筒這玩意吧,說白了就是貧民版迫擊炮。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是射程:迫擊炮是滑膛,射程能達到800米以上。而擲彈筒是有膛線的,精確射程只有200米,再遠的話彈藥就飄了。
有自行車的人很容易就能理解擲彈筒的構造,因為便攜打氣筒和擲彈筒的外表幾乎一模一樣。
外表一樣,功能可就不一樣了。擲彈筒前半截的圓筒用來裝藥,后半截的螺桿則是用來調節筒長的。因為發射的彈藥很雜,連手榴彈都有,所以擲彈筒不能通過調節彈藥來改變射程。
這時候就只能通過調整螺桿來改變發射筒的長短:發射筒變長,打得遠,變短,打得近。
總之,這種重量只有5斤的簡易迫擊炮,或者說原始槍榴彈,是一種非常簡陋的便攜武器;士兵要想用它打中目標,必須“手感”非常熟練才可以。
好在今天來得都是專業人士:陸軍為了這款來之不易的高科技面殺傷武器,也是專門組織了人員培訓的。這一次之所以派來5個小組之多,就是為了實戰檢測。
于是在吳班長指揮下,5個小組迅速發射了第一輪催淚彈。
和迫擊炮那種帶尾翼,依靠滑落擊發底火的標準炮彈不一樣。短小,口徑只有50毫米的擲彈筒使用的彈藥同樣很粗陋。
這種古今結合的圓柱形催淚彈是某勢力獨有的,其上充斥著濃濃的窯區簡約風格。
由于不需要殺傷力,所以彈藥外殼只是一層厚鐵皮。這個棍狀物的頭部是沒有高檔次的碰炸引信的,被副射手塞進炮管后,主射手只需要用左手把著炮管對準敵人,然后用力拉下尾部的發射皮帶就可以了。
遭到撞針敲擊的底火迅速被引爆,然后將炮彈推出炮管。于此同時,類似于木柄手榴彈那種藏在彈殼里的引線也被引燃。沒有碰炸引信的簡陋彈藥,在設計時也沒打算控制引爆時間,所以引線長度是固定的:3秒引爆。
這樣當炮彈飛到目標頭頂的時候,有時候就被提前引爆了。不過這無所謂:催淚彈被引爆后并不會打出鋼珠和預制破片,只會在氧化劑和碳酸鎂之類的助燃劑作用下,持續冒出大量煙霧。
5發催淚彈準確地命中了對面的目標——1000人那么大的目標,想不命中也不可能。
然后左保六就著道了。
一開始看到冒著煙,慢吞吞飛來的柱狀物時,左保六這幫站在前排的勇士還集體對這種行為表示了鄙視:什么時候二踢腳也能用來械斗了?倘若這玩意都能見功的話,那鄉間爭水爭地的時候就不用死人了。
然后二踢腳就在左保六頭頂爆炸了。
如果左保六來自后世的話,他現在一定會羞辱對手一句:“又是淘寶買的假貨”因為鞭炮爆炸的聲光效果很差。不但聲音小,而且冒著濃濃的煙霧,一看就是泛潮的臭彈。
下一刻,左保六就深深吸到了一口辛辣刺激仿佛萬千細針一般的空氣。腦中“轟”的一聲過后,左保六七竅中除過雙耳之外,其余五竅同時往外涌出了液體:眼里淌出了眼淚,嘴中冒著口水,鼻涕也在第一時間流了出來。
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左保六,此刻大腦是宕機的——身體各處瘋狂傳來的神經信號太急太猛,根本處理不過來。所以這時他只能根據本能彎下了腰,開始大聲咳嗽起來。
緊接著他又跪了下來。肺部火燒火燎的感覺和劇烈地咳嗽令他渾身癱軟目不能視,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同時徜徉在濃烈的辣椒素濃霧中的大部隊也同樣開始了劇烈咳嗽、流淚、跪地的三連動。勇士們完全沒有做出正確的反應動作,就那么跪在煙霧中繼續咳嗽著。
這不能怪他們。盡管辣椒就是這一時期從墨西哥傳入大明的,但此時的辣椒和玉米一樣,還僅僅是少數海商花園里的觀賞植物,明人壓根沒有接觸過這玩意——要到乾隆年間,辣椒才開始作為一種蔬菜被中國人食用。
好在基數大了,總有人能反應過來。渡過最初的迷惑和恐慌后,很快有那見多識廣的一邊咳嗽一邊喊叫起來:“是狼煙,掩住口鼻,快躲!”
然而催淚彈這玩意光靠掩住口鼻是沒用的,還得跟伊利丹一樣把眼睛也蒙住才可以。所以人群現在依舊處于混亂中,并且開始出現了踩踏行為:眼瞎了,也就分不清方向了。
站在村口土坡上的明人同樣張口結舌。余本德和他手下那幫混子們此刻一個個伸著脖子掂著腳在往前擠,仿佛剛才打算跑路的不是他們。
“此物甚妙!”余本德搞清楚狀況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捻著胡須又氣定神閑了:“既能降敵,又免了刑殺之累,實乃一舉兩得之物!”
“嗯哼哼”講真,今天這可是催淚彈的第一次實戰,所以包括發射小組的成員在內,一干情報局人士也沒想到場面會迅速演變成這樣。這之前支持他們信心的,其實是手中的槍械。
左家的佃戶們今天注定是要倒霉的。事實上除了后世那些經常鬧游行的刁民之國外,其他國家的群眾遇到這玩意同樣要跪——反應稍微慢一點就要吃大虧,這可不是切洋蔥被嗆了那么簡單,辣素煙霧中待久一點的話,很多人就會被送進醫院。
看到對手已經開始混亂,指揮發射的吳班長于是按照操典要求,又命令手下發射了兩輪“二踢腳”用來測試數據。后續炮彈由于每輪延長了將近30米射程,所以沒那么精準了。
不過這無所謂。發射組不需要像日軍一樣精準命中機槍巢,這些二踢腳只需要落在大致幾十米圓圈范圍內就可以。
之所以選在村口的土坡上開戰,并不是因為這里方便跑路,而是因為這里地勢高,方便瞄準。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今天的風向就是從土坡背后吹過來的。
所以當后續的十枚煙彈落入人群后,煙霧就聽話地將人群籠罩住了。
左保六感覺自己要死了。
此刻的他,手中鋤頭早已不知去向,劇烈地咳嗽導致他無法動彈。為了不至于讓自己被口水和鼻涕嗆死,呼吸困難的他只能跪在地上,高高翹起屁股,做出一個“以頭搶地耳”的磕頭動作。
胸腹間一片火燒般地痛,嗓子眼就像被人拿著小刀在刮,眼睛早已紅腫無法視物,耳邊傳來得是族人們恐怖地嚎叫,中間夾雜著密集地咳嗽聲
左保六感覺自個要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覺得稍好一點的時候,耳邊卻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吶喊聲。緊隨著吶喊聲的,是腳步聲、棍棒入肉的啪啪聲、以及慘叫聲。
腳步聲很快來到左保六耳邊。下一刻,他翹起的屁股就被人狠狠踏了一腳,被踢趴下的同時,一根鐵尺還在左保六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最后,不知道哪個促狹鬼還用棍子在他菊花上捅了一記于是左保六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家那破爛的木板床上了。事實上左保六是趴在床上的,他的脊背露著,背上有一片青紫。
看到身邊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娃,左保六用了好半天時間才恢復了神志,外帶搞清楚了他昏迷后的事情。
左家的大部隊被狼煙搞定后,過了一會,口鼻上裹著濕布的打手就從土坡上沖了下來,一馬當先的是那些白役狗腿子。
這幫白役正兒八經打架不成,但是對付起失去還手能力的鄉民,那可是人人矯健,個個神勇。
然后戰斗就結束了。
這一戰,左家人大敗虧輸。事后昏迷不醒的就有上百人,其余的個個帶傷,人人掛彩也不光是被白役打的,被自家人踩傷的也有不少。
左保六是在哭天喊地聲中,被自家女人用門板拖回去的。好在他回去后沒用多久就醒了過來,這才讓女人放下了心——要是他掛了,女人就得改嫁,三個娃最后能有一個成人就不錯了。
醒來后的左保六顧不上渾身的劇痛,他緊閉著紅腫的雙眼,忍著喉嚨的刺痛,用沙啞的嗓子告訴女人:趕緊去打聽消息。
既然械斗打敗了,那么就要承擔后果,這一點左保六是很清楚的。之前宗族答應給他的那些好處現在全部成了鏡花水月,最令他恐懼的一點是:他是桑園的佃戶,而桑園的地契,可是在租棧手里的。
某種程度上說,左保六這種行為就叫做“吃里扒外”。
如果械斗打勝了,那么自然沒事,租棧也不可能拿他這個小佃戶怎么樣。然而現在左家完敗,左保六頭上的庇護沒了,指不定人家就要拿他開刀,逼債奪佃之類的手段哪怕只用出一樣來,左保六當場就要完蛋。
這才是他最懼怕的事情,相比之下,菊花和背上那點傷都已經被他無視了。
這之后在左保六養傷期間,消息便源源不斷地傳回了家:官差進了左家大屋,官差押走了左鴻物,官差開始沒收隱田,官差開始追繳欠糧,四房的老太爺上吊了
就在左保六惶恐不已的時候,官差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