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配合就會得到完美的效果。
在少見的巨大利益和少見的巨大壓力聯合作用之下,八百名湖匪在今夜難得地摒棄了成見,做出了優質的戰術配合。
旗花火箭升天的第一時間,兩三百名拿著刀斧的湖匪就在同一時刻翻過了矮墻,吶喊著沖進了院里。
這個時候隱蔽偷襲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大院正中那棟長條型,方方正正的怪樓里已經有零散的火槍焰在閃爍,所以這些老匪不約而同得齊聲發出吶喊——來自四面八方的巨響會影響守軍的判斷,讓他們驚慌,不知道該防守哪個方向。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有著敏捷身手的成年人翻過一堵矮墻花不了三秒鐘時間,所以在旗花火箭發射后的第五秒,第二批人手也在翻墻了。
接下來的一兩分鐘是最關鍵的時刻:盜匪們必須在守衛擺開架勢放排槍和毒煙之前沖進石樓,和對手近身肉搏。
清楚這一點的勇士們此刻沒有人敢耽擱哪怕半秒,都在奮力翻墻和前沖。
與此同時,石樓的窗戶中也冒出了越來越多的槍口焰,只是沒有槍聲——槍聲都被震天的喊殺聲給掩蓋了。
被喊殺聲掩蓋住的,還有一些微弱的驚呼聲。
吳三爺是第一個翻過圍墻的人。
和其他那些求財的貨色不一樣,吳三爺的沖鋒,這中間還摻雜著國仇家恨,帶有濃濃的悲壯色彩。
自從他像條狗一樣被熊老爺趕到太湖之后,今晚這個場景就始終在三爺的夢中出現。只是三爺沒想到,熊道這個狗賊的現世報居然來得如此之快,這讓他如墜夢中。
支持三爺身先士卒的原因除了報仇之外,身為張蘇灘的原主,三爺是有自己心思的。
眼睛從未離開過這片土地的他,很清楚大門檻和熊道爭斗的原因,所以他判斷熊道是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那些老爺們的目的是巧取豪奪,而不是殺雞取卵——熊道和港口徹底完蛋的話,今后那些南貨就不會再來,老爺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所以吳三爺精準地判斷到:最后老爺們和熊道一定會達成某種協議,大家共享港口紅利。
在這個過程中,他吳三爺就有了卷土重來的機會:不論是投到某位老爺門下,還是借助這次他為匪伙提供情報身先士卒的功勞,三爺最后總是能成為某方代言人,再次大搖大擺地回到他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到那個時候,他就一定要意氣風發,一定要和熊道當面談笑風生,氣死這老狗!
說時遲那時快,吳三爺復雜的心路歷程只在腦中一晃而過,然后奔跑中的他突然一聲怪叫后,就撲倒在了一堆物事上。
這堆黑乎乎的物事自打三爺翻過墻后就看到了。然而所有翻過墻的兄弟都沒人在意:無非是另一堵更矮的內墻或者貨箱罷了。
所以大伙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今天所有人都被告知,畏縮不前者后隊可斬,所以別說一堵矮墻了,就是刀墻這會也要拿人命填上去。
下一刻,三爺撲了。
導致三爺撲倒的原因很奇怪:他原本已經調整好了節奏和步伐,準備雙手按在面前那堆物事上繼續一躍而過。然而三爺的雙手卻按空了,連同手中的鋼刀一起,他整個人“趴進”了那堆物事中。
來不及反應的三爺緊接著體會到了劇痛——從手上和臉頰上都傳來了痛感,這讓三爺很困惑。
到這個時候,他借著月光才發現,原來自——家是落入了一叢怪異的“鐵線”中。
這些鐵線像車轱轆般密密麻麻套在一起,乍一看是實物,實則卻是空心,所以方才三爺合身往前一撲,便陷了進來。
而他手中的痛楚,則是被鐵線圈上一些尖利的刺角扎出來的,臉上也有。
瞬間反應過來自家掉進某種落網后,三爺不禁大喝一聲,手腳并用,小腹叫勁,準備將身子從這古怪的鐵線叢中拔出來。
不想他卻陷得更深了——鐵線叢毫不受力,顫顫巍巍就化解了三爺的腰腹之力,將他又吞沒了一些下去。
三爺大駭,惶急中他運起了全身之力,絲毫不顧手腿上傳來的劇痛,再次大喝一聲后,他全力躍起。
下一刻,一只大腳踩在了三爺脊背上,將他又踩下去了幾分。然而踩他的人也沒落著好:原本打算裝個逼踩著三爺飛躍瘋人院的這位仁兄,完全沒想到三爺一踩就陷,結果也被摔了個狗啃泥,一頭扎進了鐵絲圈里。
與此同時,第一批翻進院落的勇士紛紛落進了鐵絲網陷阱,得到了和三爺同樣的遭遇。
這個時候場面極其混亂。
一部分僥幸擺脫鐵絲網的勇士在按計劃繼續沖鋒,他們身后是大批掙扎喊叫的被困者;在院墻和鐵絲網中間,很多搞不清楚狀況的湖匪還在埋頭推搡著身前的人;而最外圍的墻頭上,依舊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翻進來。
從四面八方涌進來的人潮,很快就在鐵絲網前匯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形。這個時候,借助著月光,越來越密集的槍口焰和一些人點亮的火折子,群匪們終于看清了鐵絲網的真面目。
這時候,更大的混亂發生了:最前排的一些人在拼命往后擠,試圖躲開這纏人的鐵線,而他們身后的人則不管不顧往前推搡,試圖踩著同伴的身體越過去。
在兩股人潮角力的同時,救世主終于出現了。
總鉆風喬十七同志雖說一開始在墻外,但他第一時間就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墻內傳來了慘嚎。豐富的群戰經驗,令喬十七很快從零星的槍聲和震耳的吼叫聲中分辨出了越來越多的慘叫。
“不對,有埋伏?”心下咯噔一聲后,他當即一個助跑,親身翻上了墻頭。
站在墻頭觀察了大約有十秒鐘時間,喬十七已經弄明白了大體狀況:一圈怪異的荊棘,或者是鐵蒺藜之類的東西擋住了大部隊去路。
而這個時候,第三批的二百名湖匪已經在翻墻的過程中了。也就是說,湖匪的大部分主力已經進入到了院墻內。
“喬掌柜,不能退,要沖!”這時候,緊跟著喬十七站上墻頭的牛金鑼也看出了門道,及時提醒了總鉆風同志。
廢話,當然不能退了!
不過是一道古怪的據馬,拼著填些人也就沖過去了——太湖群匪現在已經勢成騎虎,總不能被一道據馬給嚇退吧?回去如何交待?
再一次確定了對面那零亂的,逐漸增多的槍口焰不像是埋伏后,喬十七當即對著腳下大喝一聲:“前排之人填據馬,不從者斬!”
隨著他放聲大喝,站在墻頭的一干掌柜們也齊聲大喝起來:“前排之人填據馬,不從者斬!”
于是乎,聽到喊聲的前排人士也只能自認倒霉,雙臂抱頭趴在了這古怪據馬上。有那反應慢還打算往身后擠的,當即被人從背后一刀砍翻,踢進了鐵絲網中。
雖然沒有大無畏的革命精神,但是太湖群匪依舊用殘忍的填坑戰術在外圈的鐵絲網上搞出了N道缺口。下一刻,淤積在一起的大部隊頓時得到了宣泄,將近五百號人馬踩著同伙的尸體,嗷嗷叫著翻過了第一道鐵絲同心圓。
與此同時,在院墻外的最后兩百名湖匪也紛紛翻進了墻內。
此刻的吳三爺,已經變成了一只粽子。
他渾身纏滿了鐵絲,被頭頂的尸體壓在了最底下,下巴抵到了地面,完全沒有脫困的可能。
別說脫困了,三爺現在連動一下都難......渾身上下被鐵絲扎破的傷口令他痛不欲生,稍稍掙扎一下,鮮血便流個不停。情知再亂動的話,不等人來解救,自個就要流血而死,所以三爺這會只能咒罵著看戲了。
好在今天運氣不錯,三爺臉上除了一道破口外,其余地方都沒破相,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就在三爺自認倒霉的同時,他感覺到頭頂微微一沉,渾身的傷口齊齊一痛,面前又多了一雙腿腳:最后一批湖匪也翻過了鐵絲網,開始嗷嗷叫著沖鋒了。
同一時間,站在樓頂的熊道從步話機里接到了外圍潛伏哨的報告:敵軍已全部進入基地。
同樣聽到步話機報告的魯成這時扭過頭,兩人對視一眼后,同時點了點頭。
于是鐵絲粽子吳三爺便張大了嘴——遠處的石樓屋頂突然間冒出了兩股明亮的“燈火”。
圓柱形的探照燈將正在突破第二道同心圓的大批湖匪照得一清二楚,與此同時,石樓頂傳來了一聲巨大的吼叫:“全體都有,自由開火!”
下一刻,從石樓二層的所有窗戶里同時打出了一股排槍,密密麻麻的槍焰閃過后,被探照燈掃過的人群頓時像被鐵錘砸過也似,呼啦啦往后躺倒了一片。
而后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在三爺驚恐的瞳孔中,樓頂的東西角落,突然間冒出了兩股閃亮的,呈紡錘狀的連續火焰。與此同時,轟鳴的連串巨響也炸進了三爺耳中,即便場中現在充滿了慘叫聲,也無法掩蓋那兩股巨大的轟鳴聲。
伴隨著轟鳴聲的,是一串串肉眼可見的紅色小點。這些紅點一頭鉆進了被同心圓夾在中間的密集人群中,一時間血肉橫飛,殘肢四起,7.62MM的子彈這一刻得到了最大效果的發揮,輕松穿透了一個又一個的人體,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