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眾人紛紛讓路,再加上熊老爺這一身氣勢,吳三爺知道,正主來了。
場面上的氣氛現在很歡樂,所有人有笑呵呵在看戲,想知道熊老爺如何處置吳三爺。
然而別人歡樂,三爺可不敢歡樂。他知道自家現在命懸一線,一個應對不好就要玩完......之前那些民伕將很多還在蠕動的弟兄都一刀宰了,這讓三爺心驚膽戰。
于是三爺趕緊拱手作揖:“吳猛見過熊老爺。”
“既然知道是我,那你說說,我欠你什么了?”
三爺這會只能強詞奪理,死馬當活馬醫了:“熊爺欠在下一筆征地銀子。”
熊道哂笑一聲:“張蘇灘又不是你家的,這兒是正經的官地,我在縣衙過得契。你們一伙私鹽販子本身就屬于違建,今天還敢來管我要銀子?”
“熊爺,張蘇灘誠然是官地,這個在下認賬。”三爺這會哪敢要銀子?他要的是自己個的命!所以老混混情急之下玩起了道德流,開始賣慘:“可熊爺為了征地,派手下來燒了棧橋,殺了人,這總是實情吧?”
“笑話,爾等在老子的地界上賴著不走,可不得用些手段?”
三爺這會一臉誠懇:“雖說這處港在熊爺手中發揚光大,成了生財之地。可當初熊爺未來時,弟兄們也是花了人命才建好的舊港。”
熊道聽到這里,臉上的表情稍稍有點改觀。他知道三爺是在狡辯,目的無非是為了活命。然而三爺剛才的說法,雖說是誤打誤撞,但還是無意中碰撞到了熊道來自后世的理念。
在后世棚戶區拆遷時,其實很多房屋都是私人在很早以前違法搭建的。然而在既成事實的情況下,最終政府還是給算了補償。這就和“事實婚姻受法律保護”一個道理,如果要按后世的理念,拆遷補償是能說過去的。
而關于這方面,穿越眾一直以來都做的很漂亮,說問心無愧一點都不過分:哪怕是臺南的野人,后來赤崁區政府成立后,也及時給野人落實了政策,發放了征地補償款,還指導野人開了炸雞店。
話題回到吳三爺的身上。這事其實完全就看熊道如何認定了——按照“敵我矛盾”來說的話,三爺就是活該,對抗天兵,抄家殺頭是都是應該的。
而要是按照“政府拆遷”路數走的話,那么說到底,當初被燒掉的老棧橋那些,也算得上是三爺的資產。雖說為了趕時間,老熊將三爺一伙趕跑了,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塵埃落地,掉過頭補償一點也能說過去。
想到這里后,熊道決定再看看三爺的反應,于是他沉下臉說道:“當日你可是拒了牙人說項,給你銀子都不要,還派人來燒我的宅子,這你怎么說?”
不想老混混吳三這時振振有詞:“談買賣,總要有來有往,互相試探應手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三爺說到這里,穩穩作揖:“如今在下認了,愿將老港盤出,還請熊爺撥下銀子來。”
看到三爺如此的厚顏無恥和一本正經,四周圍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而熊道同樣是忍俊不禁:“姓吳的,你給湖匪帶路,想要洗劫港口,這是死罪。咱們一碼歸一碼,銀子我補給你,不過你這顆腦袋,我還是要砍掉!”
“熊爺,在下并無家室,真要砍腦袋,銀子可也就省下來了。”
“好吧,算你走運。”熊道這時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雙方身份差距懸殊,再多糾纏的話沒意義,左右不過是一只螻蟻,放了也就放了:“拿銀子換命,干不干?”
“成交!”三爺終于等到了這句話。
“可死罪免了,活罪難逃。”熊道這時轉身走人,順便給手下交待:“送他去做苦役三年,以儆效尤,要不然都跑來和老子作對了。”
“遵命!”
于是靠著自家急智和穿越眾的精神潔癖撿回一條小命的三爺,便被關進了倉庫,和一票輕傷嘍啰待在了一起。他們會在不久后被運去夷州,勞動改造一段時間后,視情況再成為帝國公民。當然,前提是他們能活到那一天。
和幸運的三爺相比,其余那些湖匪大小頭目就算是徹底玩完了。被指認出來的所有頭目,包括喬十七和牛金鑼這種大匪首,無一例外都被砍了腦袋,用石灰做成了標本。
然后這些標本在午后時分,便被放在板車上,大搖大擺送去了嘉定縣城——一切繳獲要交公。
當車隊來到關廂時,已經造成了轟動效應,爆炸性的消息開始擴散“太湖群匪洗劫張蘇港,被熊老爺的家丁打得大敗虧輸,連名聲如雷貫耳的幾位大掌柜都輸掉了腦袋!”
被嘉定本地人稱作“張蘇港”的某港口,以及港口的主人熊老爺,這大半年時間以來早已成了四坊皆知的財神爺,整個松江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港口混飯吃,熊老爺的地位在普通平民口中,早已直追馬阿里。
所以當家丁護送著大板車進到縣城里時,隊伍前后左右早已是人山人海。被“湖匪”,“熊老爺”,“殺得人頭滾滾”等敏感詞吸引來的人群,一邊跟著車子移動,一邊制造出各種噪音,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驚嘆、咒罵、痛哭、大笑等等人類的極端情緒。
要知道太湖湖匪平日里作惡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富人家的子弟被綁了肉票,而又有多少平民被洗劫殘害,所以今天看到板車上那些匪首的人頭后,沿途就開始有人下跪,一邊磕頭一邊給死去的親人哭嚎。
同樣的原因,也有指著人頭哈哈大笑高呼“報應”的,也有破口大罵的,總之,群情激昂的圍觀群眾一路隨著大板車來到了嘉定縣衙,將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沒過多久,在后宅跳腳大罵完一伙狗賊不當人子的來縣令,便匆匆換上了官袍,命令衙役大開中門,換上一副笑臉迎了出來。
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來縣令原本是在后宅喝茶的。
誰曾想看城門的飛奔而來給縣尊報告了一個噩耗:熊老爺的家丁拉著大批人頭來交公了!
趕緊派人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后,得知詳情的來縣尊當即忍不住了,開始跳腳大罵。
身為一個熟知社情的官員,來縣尊用后腳跟都能猜出來這幫湖匪在節骨眼上跑去洗劫港口,背后的指使者是誰......劣紳嘛,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招。
然而來縣令沒想到的是:這才短短過幾去天,雙方的矛盾就激化到這個程度了?這讓習慣了中古時代緩慢節奏的他極不適應。
來縣尊不知道的是,其實地契聯盟也是身不由己。在熊道刻意的毒辣手段逼迫下,對夜視儀煤油放火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縉紳們,也是咬著牙在快車道上一路狂奔的。
當然,在痛罵劣紳的同時,縣太爺也不忘給姓熊的一并下了大詛咒術。夾在兩砣龐然大物之間的他,現在只想平平安安把任期過去,結果前腳才安生了兩天,后腳熊道就又來“送禮”,這讓來縣尊的小心肝狂跳,血壓飆升。
然而罵歸罵,人家既然已經“送禮”到門口,哪怕來縣爺現在恨不得關了縣衙去新馬泰轉三個月,但他還是要出面接待的。
于是在廣大吃瓜群眾圍觀下,縣尊一身官袍,堆著滿臉欣慰的笑容,出大門,伸出雙臂,攔住了作勢欲拜的護衛領班燕鐵俠,和這個不久前還在公堂上耍流氓的兵痞言談甚歡,做出了符合社會期待的所有步驟。
忍著惡心做完迎接步驟后,來縣尊還在刑房捕頭陪同下,當眾驗看了一眾匪首的腦殼,然后他便匆匆宣布了兩點:一,這些腦殼會禍水東引......錯,是送去府衙請功。
二,來縣尊令戶房的人趕緊把歷年來對這些大盜的懸賞統計一下——縣尊打算捏著鼻子出了這筆血,趕緊發點銀子把這幫禍害打發走。
這個時候,縣衙的余師爺跳出來了。這老貨家里的衛生紙作坊兩個月前才調試完畢開工,然而就這兩個月時間,余家已經是日進斗金,車厘子......豪車自由了。
所以余師爺是一定要幫個場子的:縣衙那點賞銀如何能夠?所以余師爺又臨時往里面填了半箱碎銀。
下一刻,在人山人海的縣衙大門口,一臉大胡子的燕鐵俠站在大板車上,手中抓著滿滿一把碎銀,對吃瓜群眾大喝道:“我我熊老爺說了,老少爺們沾個喜慶!”
山呼海嘯的回聲:“喜慶!”
“呼啦”一把銀子便撒了出去。
“我家老爺說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山呼海嘯的回聲:“報仇!”
“呼啦”又一把銀子撒了出去。
就在燕鐵俠于縣衙門口裝逼的同時,坐在港務處辦公室里的熊道,正在和魯成商討著下一步計劃。
“爸爸出發了沒有?”熊道問到。
“快了,一星期之內肯定出發。”
“這樣的話,那留給咱們的時間也沒幾天了。”
“是的。”
“這樣的話,那就還需要給各位老爺們拱把火啊!”
“對頭,要讓老爺們搞些大新聞出來。”
“emmmm......”熊道沉思了一下后,拉鈴鐺命人將劉旺喚了過來:“明晚再去放兩把火,跑遠一點這次。”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