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七手八腳殷勤遞過來的雪茄和香檳,夏先澤老于事故自然不會拂了皇帝面子。于是他迅速堆起滿臉笑容,接過煙酒坐在皇帝身旁的沙發與君共飲。
和大廳那幫及時行樂的單純漢子不同。在這間套房里坐著的,大多屬于內部地位比較高,不愿意瞎胡搞,多少有那么點矜持的角色。
另外,大家今天來皇宮參加party,也不光是單純為了蹭酒喝侃大山。
除了來和很少露面的曹總套套近乎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看曹總帶來的最新資訊。墻壁上掛著的大型多媒體液晶屏,正在播放著另一個世界的消息——從閃電五連鞭到民法典實施,從睡王登上大位到東北虎進村,這些資訊都是穿越者所渴望的。
穿越經年。在大刀闊斧改造新世界的同時,穿越者們也無可避免地一步步融入了新世界。雖說個體被同化的速度有快有慢,然而隨著時光推移,無論人們的心態是主動還是抗拒,都無法逆轉這一緩慢而又堅決的進程。
這樣一來,不定期由曹皇帝收集來的舊世界資訊硬盤,就變成了寶貴的精神食糧。這些資訊能令這些穿越人士在心底寄托一份游子的念緒,即便遠隔時空,也有著錨定舊世界的家書作用。每當看到這些資訊,穿越的人們心情就會得到極大慰籍。
夏先澤也不例外。叼著雪茄坐下后,他很快加入了“強勢圍觀舊世界兼吐槽”沙龍。人們喝著香檳,時而對保國大師的腦殘秀哄堂大笑,時而又為全民口罩感慨唏噓。
邊喝酒邊吐槽,熱鬧場面一直持續到了深夜12點過后。和往日不同的是,整個過程,穿一套格子襯衣西褲的曹皇帝始終笑語連聲,大談舊世界諸多趣事,真正做到了“與民同樂”。
臨了,抬手看表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午夜,曹皇帝這才意猶未盡地站起身:“不行了,這連著幾天喝酒,我得去睡會,你們繼續。”
馬上就有眉眼通挑的馬屁精發話了:“身體要緊啊,曹總早點休息!”
曹川哈哈一笑,順手拍了拍身旁夏先澤的肩膀:“你們繼續,來,老夏,我再給你說點事。”
夏先澤早有預料,畢竟曹川每次“回歸”,他都是要見一面的。聞言放下杯子起身,兩人穿過一堆還在大聲喧鬧的酒客,進到了套房里間。
就在套房門將將關閉那一刻,突然又被曹皇帝拉開,然后空中飛出來三瓶酒:“沒注意居然還剩了點,都拿去喝了吧,不喝完不準走!”
“握草,麥卡倫40年!”
伸手接住酒瓶的酒鬼第一時間大喊:“老子當年也就喝個7年的......曹總堯舜禹湯!”
下一刻,“嘭”的一聲,套房門被關上。外間一切嘈雜聲都被隔絕在了厚重的金屬防火門之外。
從重要性來說,位于二樓最深處的這一間有著堅固門墻的套房,是要超過所有政府部門的。因為自從皇宮建好后,曹川就從臺南“移駕”到了這里,穿梭時空的錨點也同時挪在了這里。
進屋后,曹川熟稔地擺擺手:“泡點茶給咱們醒酒,等我洗把臉。”
迄今為止,有資格進入這間套房的人,只有夏先澤一個。熟悉屋內布局的他聞言倒茶,這邊曹川洗把臉,又換了一套松軟的睡衣后,和老夏面對面坐在了客廳沙發上。
渾身放松的曹總,將身子斜扔在沙發上之后,這才張口微笑:“有段日子沒過來了,怎么樣老夏,聽說這邊最近雪災很嚴重?”
夏先澤同樣倚在沙發上,少有地露出了真實心態,臉帶得意:“小意思,咱們是誰啊,早有準備啦,就等這個機會滲透大明基層呢。”
每當這種兩人獨處的時候,夏先澤的心態就會變得很放松,因為他和曹川之間有著遠超其他穿越者的特殊羈絆。
首先,從資歷方面來說,夏先澤是當之無愧的“穿越第一人”。當初曹川戰戰兢兢將夏乞丐帶去新世界,那次嘗試對于兩人都屬于翻天覆地的人生改變。
更遑論當初那場看似可笑的“后庭奏對”,現如今看來,還真是奠定了帝國的憲政根基,是足以銘記史冊的事件。
那次的奏對,也和今天一樣是兩人獨處,是曹川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和人交心。再之后的穿越活動,都成了流程化,曹川再也不會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談論心中的真實理想了。
這是夏先澤獨有的經歷。
再往后,曹總成了皇帝,夏乞丐成了首輔。
身份的改變不但沒有沖淡兩人之間的關系,反而因為現實原因使得彼此聯系更加緊密:來去匆匆的曹川根本沒有時間去和其他穿越眾深入溝通,他唯一能信任交流的人,只有夏先澤。
夏先澤也沒有辜負這種信任。他一朝借勢起,勵精圖治開創格局,穩穩把握方向,將穿越國這個歷史上沒有絲毫借鑒的怪胎政權引領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可以說是功莫大焉。
這是一對牢不可破的組合。
而正因為如此,夏先澤今天也沒有藏著掖著。隨便聊了兩句關于雪災的閑話后,他還是皺眉直接說出了心中不爽:“曹總,你可能不太清楚,現在的配額非常、非常得緊張。像今天這樣請客的話,我很難辦。再說了,那幫醉鬼有多少酒都能造完,喝什么不是喝,咱們自產的酒也不錯,我建議以后別搞這種酒會了!”
雖說一直以來,有關進口物資的分配都是經由內閣協調各部門后再開具清單的,但是這個分配規則并不包括皇帝本人。畢竟戒指長在人家手指頭上,人家樂意給自家帶點私貨,誰也沒話說不是。
之所以夏先澤專門指出這個問題,那也是沒辦法,實在是今天的party規模太大了。就他所看到的,光那些酒瓶雪茄盒加起來至少也要好幾箱的體積。這對于平時習慣了用立方厘米來分配進口物資的夏宰相來說,是不可饒恕的浪費行為!
另外,如此大規模“未經許可”的“計劃外”進口行為,也有點侵犯宰相大人的權威的感覺——雖說皇帝不在規則內,但在這之前,大家可是都默契地遵守了底線,曹川從來沒有做過這種豪橫的事情。
所以,現在的夏先澤,需要一個解釋。
就性格來說,曹川屬于那種豪爽大氣的人。平時但凡有什么事,大多都是三言兩語說清楚,很少拖泥帶水。
可是今天,在夏先澤需要答案時,他卻罕見的沉默了:“哦嗯......”
過了半響,眼看宰相大人依舊不依不饒盯著自己,曹川最終臉帶尷尬地打了個哈哈:“這個嘛,好像是有點多哈......嗯,下次我少拿點出來。”
“下次?!”夏先澤張大了嘴:“還有下次”
“呃......沒下次啊......也不是,還是要有。”
看到一向干脆的曹皇帝罕見變得語無倫次,非常了解對面這位的夏先澤,這一刻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突然意識到,或許是有什么比配額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曹總,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發生了?難不成戒指升級了?”
“沒有沒有,沒升級。”曹川大概終于意識到躲不過去了,于是他伸手抹了把臉,讓情緒放平穩,然后緩緩說道:“你也別亂猜。是這,我呢,最近有些多余的時間,所以我打算把生活重心往這邊挪一挪。”
俗話說越少事情越大。夏先澤眨巴著眼睛,品咂了半天其中的關鍵詞后,才小心翼翼地追問道:“您老能解釋一下這個‘生活重心’具體指得是什么嗎?”
“哈哈哈。”曹川這時候貌似調整過來了。仰頭尬笑一聲后,他搓著手組織語言:“就是沒事多來轉轉,露露臉,和大家嘮嘮嗑。再怎么說我也算是號皇帝,這成天躲在‘深宮’里不露面,那不成萬歷了?對吧,昏君一個啊!”
夏先澤深深吸了口氣。他大概齊聽懂了曹川話語之后隱藏的含義,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搞清楚這件事的背后的緣由。
夏先澤最擔心的,永遠只有一件事:曹川在舊世界那邊出問題。對于整個穿越勢力來說,曹川是不能出事的。無論是進口物資的輸入,還是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憲政架構,都不允許曹川這個關鍵人物在舊世界出問題。
下一刻,夏先澤滿臉嚴肅地問道:“曹總,您實話告訴我,是不是舊世界那邊出事了?要是出事,可千萬別瞞我,這中間的利害關系你是明白的!”
“唉,真沒有,說了你咋不信呢?”
曹川苦笑一聲,突出了中指:“我以戒指的名義發誓,那邊一切都好,生意全部正常運轉,也沒有任何組織和個人盯上我。”
“哪您為突然何要......這個轉移重心?”
“咳......我就是想真正當幾天皇帝,找找感覺。”
夏先澤聞言臉色大變,“嚯”得一下站起身:“您要秉國......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