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馮老爺辭別薛經歷后,便隨著徐干事,穿過三進側門,一路兜轉。不一刻,再過一道月門,馮老爺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所花園。
雖說現下已是晚春時節,但這幾年氣候惡劣,京城冷寒不退,所以花園里的花草有些零落,春來花好時的整體氛圍并沒有營造出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馮老爺一進花園,就被座落在正中的玻璃暖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暖房是按照休閑模式設計的。略微呈弧形的大塊玻璃,一塊塊鑲進閃亮的鐵皮框架,最終,組建成了一間扣碗式的觀光暖房。
新奇地跟在徐干事身后,馮老爺打量之余,跨進了玻璃門。
此時的暖房里,已然有五六位客人先行就座了。一張橢圓形紅木條桌,幾把工藝椅,綠茶,紅酒,還有果木烤爐的暖熱撲面而來。
隔著明亮的玻璃幕墻,看一眼外間的蕭瑟。前一刻還置身冷冽的馮老爺,頓時心情大好。
“我道是哪個,原來是木曦兄。”
就在馮老爺進屋之后,正對著門的座位上,一位穿著純黑直綴的中年男人卻是喊出了馮老爺表字:“來這邊坐。好久沒有和木曦兄把酒言歡了,今日定謀一醉。”
馮老爺定睛一看,發現說話的這位,是工部右侍郎羅禮士。
雖說同朝為官,但馮老爺和這位江南大族出身的羅侍郎,并沒有打過太多交道。也就是前兩年羅侍郎還在工部做員外郎時,大家有過幾次應酬。
但今天這間暖房里,顯然不是按照親疏來論交際圈的。
見羅侍郎一副親熱模樣,瞬間心領神會的馮老爺,急忙拱手上前,同時露出了喜逢老友的高興神色:“不意本松兄當面!呵呵,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待到馮老爺落座在了羅侍郎右手邊,突然間變成密友的羅禮士,簡單寒暄兩句后,便貼心的擔當起了知客職責,開始介紹:“這是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高瑯琊。”
事實上,馮老爺上席后掃出的第一眼,今天在座的客人他就全部認出來了.大家天天早上都一起站在皇極殿門前吹冷風,這么多年站街男做下來,馮老爺誰不認識?
然而,羅禮士今天的介紹,明顯是融入圈子的正規程序。心知肚明的馮老爺,于是熱情沖對面穿著湖絲員外袍的年輕男人拱手做禮:“見過高御使。”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御使,今年還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強的官場中堅。
高捷是天啟年進士。此君年紀輕輕就做到河南道御使,毫無疑問是清流一派,和馮老爺這種撲街監生日常沒有過交流。
壞就壞在這里了。
聽見招呼,面皮白凈的高御使,卻只斜斜瞥了馮寺丞半眼。
之后,這位高冷人士從桌上的果木烤架端起一個坑坑洼洼的蚌殼,湊到嘴邊用力一吸。待到吞下蚌中物,他咂咂嘴,又從桌上一個印著華表和城樓的大紅色鐵皮圓筒中抽出一根煙卷,然后掏出自家的銀掐絲琺瑯景泰藍ZIPPO點著,狠狠抽一口,仰頭吐出一股淡藍色煙霧,就此葛氏躺入椅中.全程沒有搭理過馮老爺。
“哈哈,魏晉遺風,魏晉遺風。”
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羅侍郎,面對赤裸裸的學歷鄙視,也只能打圓場:“無須理會這狂徒,木曦隨我見過劉治中”。
對于方才所受到的蔑視,其實馮老爺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他這半輩子,被各路進士學霸鄙視過的場合不要太多,早已麻木了。
面帶微笑,馮老爺拱手轉向了下一位:“見過劉治中。”
明代,京城SHI長衙門叫做順天府。
身為天下第一府,順天府和后世一樣,都是由高級別大佬來擔任府尹:最低正三品。其余佐貳官也較外府同僚級別更高,治中這個官職,也是順天府這種高級別衙門特有。
眼前這位劉治中,名叫劉玨。此人看似不起眼,卻是順天府第三號人物,五品官,其上只有府尹和府丞兩位大佬。
面貌和善,五十來歲,穿著一襲棉布直綴的劉治中,一點沒有年輕官僚的傲氣。見馮老爺行禮,他笑瞇瞇地拱手回禮。
接下來見禮的幾位客人,和馮老爺一樣,也都是中級官兒,品階都在五六品之間。
“這位是兵部員外郎胡平。”
“這位是通政司右參議何楙。”
最終,一圈見禮下來,心情愉快,自我感覺良好的馮老爺,大方的隨著吃客團隊享用起了桌上的開胃燒烤。
“來,嘗一嘗這蒜泥生蠔,真真美饌。”
接過羅侍郎遞來的生蠔殼,北方人馮老爺學著剛才高御使這么一吸.鮮甜軟滑的美妙滋味頓時充斥了口腔,令馮老爺欲罷不能,連呼美味。
“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蠻獻蠔。剖之,得數升。肉與漿入與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
馮老爺雖說學問不精,但恰恰讀過東坡居士的《食蠔》一文。感受著口中從未有過的海產鮮美,他背完一段文字后,搖頭晃腦地感慨道:“東坡誠不欺我!”
“哈哈,此事吾亦知。”
肥肥圓圓的劉治中,嘬了兩殼蠔肉,接話道:“那東坡被貶至儋州,成日價生蠔吃得口滑,卻有信與其子,謂蠔一事不可外傳,免得惡友討要。”
“還有這等事?東坡真乃妙人.”
談說間,一干官佐大快朵頤,將桌上生蠔吃了個干干凈凈。
而在這個過程中,迅速融入吃客團隊的馮老爺,也徹底放了心.沒有什么陰謀密議,也不談朝堂政事.所有與會者都刻意避開了任何敏感話題,只談風月蠔酒詩,輕松自在。
就在這時,今日的主菜上來了。四個身穿同款短上衣的廚子,喊著號子,將大銅盤抬上了桌面。
馮老爺卻是一驚:這道主菜他認識。
橫臥在一圈彩云般的配菜中的胭脂斑,貌似也認出了馮老爺,黑漆漆的魚眼仿佛在打招呼:“又見面了您吶。”
午后。
挺胸凸肚的馮老爺,邁著緩慢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了忠勇伯府大門。
業務精熟的徐干事,站在備好的馬車旁,貼心地將馮老爺扶上了車,全程動作輕柔,生怕老爺顛出點什么吐到自己的三件套上。
馮老爺這邊,在問清楚唐二管事早就走人后,暗罵一聲“刁奴”,吩咐馬車打道回府。
半個時辰后,伯府馬車平穩停在了馮老爺門前。
下車,整一整衣袍。消了半天食的馮老爺,身輕體健,志得意滿,邁著方步跨進了院門。
不想前腳進門,馮老爺就被自家在院里瘋跑的兒女一頭撞在了腿上。
“這誰家的囡囡,臟得不成樣子,不能要了!”蹲下,扶住一雙兒女,馮老爺掏出手巾,愛憐地擦了擦幼子的臉:“你娘呢,咋也不管你了?”
“娘打坐哩。”
小孩子說了一句壓根聽不懂的單詞后,扭著身子,嘻嘻哈哈就想著掙脫父親的手。
下一刻,馮老爺驚訝地從幼子手里奪過了一個亮閃閃的物什:“這是何物?”
入眼的,是一個透明玻璃雕刻而成的老鼠玩偶。栩栩如生,惟妙惟俏,連胡須都是透明的。
看到老鼠額頭上的“福”字模印,馮老爺反應過來了:今年是鼠年,這是個生肖玩物。
“還我,還我。”
緩緩起身,任由幼子從手中奪走玩偶。感覺到有點不對頭的馮老爺,急步進了正屋,然后挑開門簾,邁進了西間。
“這,這是.?”
甫一進屋,馮老爺傻眼了。
沐浴在穿透窗紙的金色陽光間,馮唐氏盤腿居于床榻正中,寶相莊嚴,闔閉了雙眼,口中念念有詞,貌似真在打坐如果忽略了她身披的錦緞,腰纏的輕紗,盤腿間的銀錁子,臉蛋上紅紅的高檔胭脂色,頭面上滿滿當當的首飾,以及堆滿了床鋪的各色禮盒的話,這女人是真在打坐。
輕呼一口氣,大概齊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的馮老爺,輕腳往前走了兩步,側耳細聽。
入耳的,是魔咒般的呢喃:“我的.都是我的”
“這是魔怔了。”
馮老爺做官本事差了點,但做人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他知道,這時候要不就找個馮唐氏慣常懼怕的人來棒喝打醒,要不就待其心魔自去。
輕輕一個戰術后撤步,再接兩個杰克遜滑步,馮老爺于無聲處掀開門簾,退將出來。
隨后,老爺目露兇光,向東屋走去:唐三這刁奴,家中亂成這樣,也不見人。
果不其然,唐三就在東屋。
沐浴在穿透窗紙的金色陽光間,唐三舅盤腿居于床榻正中,睜著沒有焦點的雙眼,面帶迷之微笑,懷抱一物,口中喃喃有詞。
“瘋了,都瘋了!”
馮老爺大怒下一把拉開刁奴胳膊,搶過其緊抱著的物什,凝眼看去。
入眼的,是一份裝訂整齊的簡體字紙頁:在冊經銷商分銷合同。
細細看了幾眼,大體搞清楚合同內容后,老爺卻是怒了:“你這刁貨,緣何討了份醬醋契回來?”
“倒是有機棉機紗契,可那生意咱不熟啊,馮老爺你識得經線幾多,緯線幾何?”
唐三舅爺一點都沒有魔怔。擦一擦剛才差點流出來的口水,他慢騰騰挪下床:“馮家的底細,人家一清二楚。這醬醋契,是專為你馮老爺定制的。”
“蠔油、雞精、十三香這些新鮮物什,只好有貨,送去街面上的酒樓,轉手就是銀子。”
下床后,唐舅爺一把從馮老爺手中搶過合同:“唐家老號做老了這行,人情關系都在,貨到就能放出去。”
說到這里,唐三斜眼又嘲諷了老爺一句:“那曹伯爺府上還有弓弩刀槍的契呢。我倒是能討來,馮大人可有能耐賣與京營武庫?”
馮老爺張口結舌,頹然坐在了椅中:“罷了罷了,就這個契吧,長流水的進項。”
“長流水?哼哼,老爺你沒尋到其中關竅。”
唐三輕輕將合同鋪開,用手指重重指在了某處:“看到沒有,畜用鹽磚。”
從不關心庖廚之事的馮老爺,這時候又迷糊了:“何物?”
“私鹽。明面上只能喂牲口,實則就是給官府一個面子.那些苦哈哈如今都吃這個。”
唐舅爺說到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一副上位后躊躇滿志,要在金三角掀起血雨腥風的模樣:“如今咱家也是京城私鹽行當的分銷商了。哼哼,有伯府做靠山,一個個都別美,且看你家唐爺爺的手段。”
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的馮老爺,本欲勸刁奴收手,卻意識到從進伯府大門那一刻,自家已然沒了退路.貳臣這種買賣大約都要做了,販點私鹽算什么。
最終,馮老爺長嘆一聲:“還是小心為妙啊!”
“那唐二成日價嫌你窩囊,嫌我不務正業!”
唐三壓根沒搭理老爺的茬,一個人沉浸在規劃中:“這一份契,明日就拿去甩在唐二臉子上。不老實給你我兩家吐出份子,這契就不給他!”
“現下就去吧。”
不知為何,突然間變得心事重重的馮老爺,緩緩起身,爬上了床:“把院門關好。”
“無須急這一時。今日咱們兩家算是脫胎換骨了!待我去喊桌席面,一醉方休!”
“去休。”
已經倒臥在床上的馮老爺,雙目無神,虛弱地說道:“明日還要上朝,今日須早些歇息。”
唐二看著窗外午間的陽光:
翌日。
天陰有霾。
灰蒙蒙的天色,灰蒙蒙的皇城,灰蒙蒙的朝臣,灰蒙蒙的早朝。
經過了半日的心理建設,此刻的馮老爺,已然平復了情緒。身為萬年吊車尾的他,站在自己熟悉的位置,聽著朝臣和皇帝熟悉的對話聲,面無表情。
終于,當天色從黑灰變為純灰后,一道尖細的拉長音,從丹陛上方傳了下來:“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和電視中有點不同的是,這一句八字真言,其實不光剛上朝的時候太監要喊,退朝前,也是要喊一遍的。
每當這個時候,在寒風中站了一早上的朝臣們,都會跺一跺腳,活動一下血脈,做好散會前的準備。
可是,今天,朝臣們注定散不了會,因為有人要交投名狀。
投名狀這種東西,是不好偷偷摸摸寫一道奏章完事的。
既然要交,就要交得堂堂正正,以示落子無悔。
所以.現在正是時候。
于是,就在總管太監將將要喊出“退朝”這一句的時候,朝臣方陣的末尾,出現了一個身影:“臣鴻臚寺左丞馮荊介有本啟奏。”
馮老爺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在朝會上公開說話是什么時候了五年前?八年前?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隨著話音,馮老爺躬身上前,在萬眾矚目下,彎腰盯著笏板上寫好的墨字,長聲念道:“經查,安南王使阮洪,阮年二人,實為冒貢假使還請陛下賜口諭,準鴻臚寺驅離之。”
“到底做了貳臣啊!”最后一個字出口,渾身大汗的某人,頭重腳輕,如墜云霧。
此刻,某人終于體會到了投名狀的玄妙:就像一道云霧,從自己腳底升騰的同時,帶走了半生的忠君之心,帶走了半生的謹小慎微。
“大謬不然!”
一聲怒喝將醺醺然狀態的馮寺丞喊回了人間。只見一個穿著青袍的半老官員邁出方陣,戟指喝問道:“大言冒貢,證據何來?便即有證,緣何今日方知?鴻臚寺這年許時日,都在做春秋大夢嗎?”
“唉,終是躲不過。”
事實上,從一開始做模擬答卷,馮荊介就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難處。正如這個半老官員所言,他馮寺丞其實是拿不出來阮洪冒貢的證據的:阮洪都常住金水橋搏命上訪了,像是冒貢的奸商嗎
退一步說,即便證據一事蒙混過關,那朝廷也能追究他的過錯:身為主管安南貢使的官員,在阮洪撒潑了這么久,造成了如此大的惡劣政治影響后,才發現此人冒貢,這是巨大的失職行為。
馮寺丞進退兩難。
就在馮老爺打算硬著頭皮將自己昨日準備的說辭拿出去胡混時,卻有一道身影從旁站將出來,同樣戟指大喝道:“奸蠹之輩,正該澄玉宇清妖氛,以正視聽,以儆效尤。卜大醒,你卻也是安南賢相不成,怎個見不得那阮洪受半分委屈?”
震驚之余,馮老爺看清了援手面貌: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
而那位半老官員,不是別人,正是精忠報國之大明忠勇伯曹川一生之敵,黑粉頭子,東宮太子講讀,卜大醒卜老爺。
驟然間遭到人身攻擊,令卜老爺憤怒異常:說事就說事,上來就胡亂噴人.你才是安南賢相呢,你全家都是賢相!
狂怒的卜大醒于是和高捷開始了對線互噴,反倒把馮寺丞晾在了一旁。
就在卜高二人戰至正酣時,一旁又有順天府治中劉玨,兵部員外郎胡平,通政司右參議何楙等人陸續出列,群戰卜大醒。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狗。幾番論戰后,卜老爺獨木難支,到底是被逼出了大破綻:他言語間極其維護安南貢使,被一干對線之人,實錘了不想改變當下上訪局面的態度。
也就是說,河南道御使方才一語成讖。
馮老爺的錯處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卸掉了:阮洪這個話題已經徹底轉移了辯論重心,變成了“到底是誰在助力安南上訪人士”這個嚴重的多的話題。
不少后知后覺的低等朝臣,此刻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在卜大醒和御座之間來回注視。
馮老爺也是其中一員。
原本已經變成小透明,正低頭暗戳戳品味朋黨美妙滋味的某撲街寺丞,緩緩抬頭,用有點呆滯的眼神看了上方御座一眼。
初次接觸到高級政治圈子內幕的馮老爺,這一刻,三觀徹底碎了。
原本還殘存的一點羞恥之心,也徹底沒了。
“爾等要辯到何時?”
關鍵時刻,看出不妙的年輕皇帝,攔下了所有因果。先是喝退眾人,崇禎盯著某位小透明,轉移了話題:“鴻臚寺馮荊介,此事因你而起,你到底意欲如何?”
皇上的喝問,已然心胸通泰的馮寺丞,卻是再無惶恐之色。
彎腰拱手,馮老爺裝作無奈地回稟皇帝:鴻臚寺對于身份存疑的外邦人士,也不是要喊打喊殺主要是窮衙門沒有多余的白米飯養人只要阮洪二人搬離鴻臚寺客館,這事也就了了,安南人再想做什么都還是可以的。
面對著已經拖延很久的早朝,還有即將要被人扒出底褲的心腹卜大醒,滿臉不耐的年輕皇帝最終還是一拂袖,默認了馮老爺的建議,退朝。
只不過,臨了,起身之際,忠心事君二十載的馮老爺,終是得了君上一句贈語:“愚蠹之輩,尸位素餐。”
“無所謂了,都是貳臣了。”馮老爺想到。
“原來皇上才是那個不愿意阮洪撤走之人。”馮老爺接著想到。
時間:正午。
地點:鴻臚寺客館。
馮寺丞一臉不忿之色,坐在那里,默默看著阮洪大口吃肉。
“賢弟慢些吃。這菜是我私人點的,不急,還有時間。”
“鴻臚寺這就不管飯了,呵呵。”阮洪用力咽下一塊肉,輕笑一聲:“還是要快些,免得兄長難做。兄長方才傳的口諭,是令我正午前搬離客館,現下已然過了時辰。”
“唉,朝中太多奸人了!”
馮寺丞此時一臉憤懣之色:“奈何我人微言輕,今早縱然據理力爭,也敵不過一干魍魎,致使阮兄落難。”
阮洪放下筷子,正色伏身行禮:“馮兄大義,阮洪沒齒難忘。好在也只是搬離客館,說不得過幾日,愚弟安頓下來,咱們還是要金水橋再見的!”
“京城居,大不易。安頓下來,莫忘使人傳個話。”
臉上露出難舍之色的馮寺丞,下一刻,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小吏:“去給我賢弟雇一輛好車。”
說完,馮寺丞轉過臉,面帶羞愧:“也就這點程儀了賢弟莫要嫌少愚兄家中你是知曉的。”
阮洪怎能不知道馮老爺是個撲街窮鬼,所以他此刻眼眶也有點發紅:“足感盛情,足感盛情!”
不一時,安南使者阮洪二人,灑淚揮別了出來送行的馮寺丞,登上了停候在館外的一輛黑色四輪馬車。
圓臉的年輕車夫,先是賣力幫客人將行李捆扎好,然后才笑瞇瞇問道“不知二位大官人欲往何處?”
“宣武門外,抄手胡同口,會賢客棧!”
“好嘞.抄手胡同會賢客棧發車嘍.大官人升官發財嘍!”
“你這馬倌兒,到是有一張甜口,叫什么名?”
“回大官人,小的郭富城。”
“哦好名,里外透著大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