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朱成烈。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的小說”伍秉鑒輕聲嘀咕了一句,才道:“念。”
老管事翻開邸報朗聲讀道:“洋煙一物,貽害尤多……其害之大者,莫過于白銀流失,東南海口,運銀出洋,運煙入口…….。
廣東海口,每歲出銀至三千余萬,福建、浙江、江蘇各海口,出銀不下千萬,天津海口,出銀亦二千余萬,一入外洋,不與中國流通,又何怪銀之日短,錢之日賤……。”
不等念完,伍秉鑒便戴上老花鏡,伸手索過邸報,低頭細看,近幾年來,朝野上下禁絕洋煙,嚴查洋煙的呼聲并不少,但如此詳細陳列白銀流失的,這還是頭一遭。
易知足、伍長青兩人沒有走伍家正門,而是坐船沿著水道直接進入伍家后花園,登岸后前行不遠,便是延輝樓,有伍長青陪著,自然無須通報等候,兩人徑直就進了廳堂。
見的易知足上前見禮,伍秉鑒放下邸報,打量了他一眼,摘下老花鏡,很是和藹的道:“知足無須多禮…..。”說著就伸手讓座,隨后又道:“長青去燒水沏茶。”
待的易知足在下首落座,他將邸報遞過去道:“這是今日才送來的邸報。”
伍長青應了一聲,走到一旁準備,其實下人早就將一應物事準備好了,紅泥小炭爐里炭火正旺,取自白云山的山泉水也已備好,將水架上,稍稍清洗一下茶具,他就開始留意兩人的談話。
易知足細讀了一遍邸報上的那篇《銀價昂貴流弊日深請敕查辦折》,實在是不細讀不行,一則是繁體字,二則是文言文,細細看完,他不由的暗覺奇怪,這么早就有反應了?可朝廷禁煙分明是明年的事情,略一琢磨,他放下邸報,道:“一歲流出白銀六千萬兩,是否太過危言聳聽了?”
伍秉鑒干巴巴的道:“朝廷官員不懂經濟,又一慣夸大其詞,他們列出的數據豈能相信?一年流出六千萬兩,虧的他們敢說,這般流法,銀價還不漲上天去?
他們只算出,不算進,而且算的也是零售價,而不是靠岸的批發價,這價格至少相差幾倍,這些年白銀大量外流是事實,但也沒如此夸張,估摸一年流出五六百萬兩倒是有的。”
“五六百萬兩。”易知足苦笑著道:“即便是這般外流,不出數年,大清也將出現銀荒,朝廷焉能不急?”說著,他屈指輕彈了彈邸報,道:“朱大人這份折子,不過是探探風向而已,晚輩竊以為,至少還的醞釀大半年或是一年,朝廷才會達成共識,大舉禁煙。”
“廣州煙.片走私,不是什么秘密,可說是朝野皆知。”伍秉鑒的聲音干枯的有些刺耳,“以前朝廷禁煙,前來廣州的欽差皆是雷聲大雨點小,收了賄賂,走走過場就回去交差,知道為什么嗎?
不是那些官員膽大包天,也不是他們不想禁煙,而是投鼠忌器!因為粵海關、十三行是天子南庫,是天子的私人錢袋!那些官員很清楚,在廣州認真禁煙,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稍稍一頓,伍秉鑒語氣有些緩和的道:“折子你也看了,為什么福建、浙江、江蘇各海口,加起來出銀才不過一千萬?而廣州、天津一個出銀三千萬,一個出銀兩千萬?因為廣州是天子,天津是滿蒙親貴……。”
原來根子還在大清皇帝和滿蒙親貴身上,難怪煙片走私越來越猖獗,易知足一陣無語,半晌,他才道:“鴉.片走私已經開始動搖大清根基,當今非是昏聵之君,孰輕孰重,自然分的清楚,朝堂之上也非無敢直諫之臣,晚輩還是堅持認為,朝廷厲行禁煙,勢在必行,而且頭一個就是拿廣州開刀。”
見兩人語氣有些僵,恰好水也沸了,伍長青趕緊的沏好茶端了上來,為二人各自斟了一小盅茶,三十年陳的大紅袍著實是不凡,湯色橙黃明亮,香氣馥郁如蘭。
見易知足堅持認為朝廷會厲行禁煙,伍秉鑒也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談,呷了幾口茶,便轉移話題,道:“報紙發行東南數省,確實是好想法,不過你可曾考慮,朝廷是否會允許這樣的報紙存在?”
聽的這話,易知足放下茶盅,道:“報紙本就是為制造輿論,引導輿論而生,有影響東南半壁之報紙,實乃朝廷之福,稍有見識者,皆會考慮如何掌控監督報紙,而不是扼殺。”
頓了頓,他才哂笑道:“當然,也不排除朝廷目光短淺,防民甚于防川嘛,所以,晚輩才打算刻意安排兩個美國商人入股。”
伍秉鑒斯條慢理的道:“朝中權貴無不以天朝上國自居,孤陋寡聞,夜郎自大,何曾將洋人放在眼里?豈會因洋人參股而對影響東南數省的報紙放任不管?”
現在還是天朝上國,過兩年可就是半殖民地了,易知足笑了笑,道:“朝廷如今不善待洋人,焉知日后不會待洋人如上賓?
“待洋人如上賓?”伍秉鑒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仰著臉默了會神,他突兀的道:“你是說大清和英吉利會有一戰?”
快七十了,還有如此敏捷而且是跳躍性的思維,易知足不得不大為佩服,難怪這老頭能在短短數十年間積累起巨額財富,他沒急于肯定,端起茶盅,淺淺的呷了口茶,才道:“十三行跟英國東印度公司打了數十年交道,平湖公執掌怡和行近五十載,又任十三行總商數十年,大半生都在與該公司貿易,放眼大清,要論對該公司的熟悉和了解,非平湖公莫屬。
晚輩想請教一下,號稱‘大到不能倒’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壟斷英國對亞洲貿易長達二百多年,擁有數十萬軍隊,擁有天文數字般的財富以及數百萬平分公里土地的全球巨無霸公司,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倒閉破產的?”
伍長青看了看伍秉鑒,又看了看易知足,心里很是郁悶,他發現根本就跟不上兩人的思維節奏,不是在扯報紙嗎?阿爺怎的扯到大清和英吉利開戰去了?而易知足更離譜,會不會開戰,也不說,居然扯到東印度公司頭上去了,都破產倒閉好幾年了,有什么好琢磨的?